“真是二少，快请到里间上座！”</p>
掌柜又惊又喜，连忙躬身请道。</p>
既已撞见，洪范也未推辞，与掌柜往内堂分上下坐了，问起米铺情况。</p>
这一下却是打开了后者的话匣子。</p>
掌柜自陈是大夫人在西京的族亲，被聘来才半年。</p>
而就在这半年间，梁家和洪家竞争白炽，各自不吝手段：</p>
白天梁家人往洪家的石狮子上泼尿，晚上洪家人就去梁家偷换貔貅的朝向；</p>
今天梁家浇死了洪家铺子的发财树，明天洪家就往梁家门店的梁上贴符咒……</p>
“最过分是上个月，梁家人假装生客买粮，私下换了陈粮来闹，磐老爷差点和他们打起来。”</p>
掌柜说得咬牙切齿。</p>
洪范听着他的苦水，面上严肃，心头却莞尔。</p>
相比你死我活、饥荒战乱的淮阳三郡，西京城里这些朴实无华的商战听起来竟有几分可爱。</p>
几间米铺的零售生意没多少流水。</p>
梁家则是个没有先天武者的商贾宗族，唯一能说道的关系不过是其嫡长子娶了蒋文柏的妹妹。</p>
如此小事，已不值得如今的洪范花费精力。</p>
勉励了掌柜和伙计一番，洪范再次上路，加急脚步回到朝日府。</p>
朝日府开着大门，院中有护卫巡守。</p>
洪范心念微动，没有主动现身，而是私下潜入府中。</p>
沈鸿在前院训练部下。</p>
汤大个在马厩给红旗刷毛，洪范经过时这异兽似有感应，竖起耳朵打了个响鼻。</p>
桃红柳绿正清扫久无人住的正房，取下花瓶里萎靡的无尽夏，换上新摘的百合。</p>
无声穿过走廊，洪范循着声响来到偏厢的小佛堂。</p>
隔着窗棂，他看到刘婶跪在菩萨面前，一边叩拜一边低声念诵着“少爷平安早归”之类的祈福话。</p>
洪范静静听着，脸上每一条肌肉都舒展松弛，仿佛卸下了面具。</p>
自七月初六从云岚城出发，他历时九日，终于到家。</p>
“菩萨，女信要去做晚饭，等晚上再来供养。”</p>
半刻钟后，刘婶撑着胳膊自蒲团上起身，告罪一句，按着腰推门出来。</p>
然后她便看见自家少爷站在院中，笑着看她。</p>
“啊？”</p>
她瞪大眼睛，怔了片刻后想回头去看菩萨，但才刚挪开视线便又忍不住转回。</p>
“少爷？”</p>
她轻声问道，似在梦中。</p>
“婶子，是我回来了。”</p>
洪范答道。</p>
刘婶闻言终于确信，于是弯起眉眼、化开皱纹，初展开三分笑容便又捂住嘴。</p>
大滴泪水从她的眼眶滚落，在石砖地上摔碎。</p>
中午，洪范在朝日院与家人们用了饭，着人去洪磐处传信，而后带着红旗去城外跑了几圈。</p>
同日入夜，洪磐等人在兴盛堂设宴为他接风，席间聊了一年来的光景，以及入城时的见闻。</p>
后来洪范又关心了接待淮阳国北上众人的事情。</p>
待宴席散场，洪磐、赵荣轩几人还想请他去望江巷开第二场，洪范闻言正犹豫，出门时却见瑶河里浸着个滚圆的玉盘。</p>
十五的圆月悬在天头。</p>
于是他果断推辞，三步并作两步地回朝日府去。</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