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都传,越王有鸟田之利,而鸟田多以所获祭禹。
换成适能理解的意思,就是越王保持着神权和祭祀权,用祭祀权的借口,占据着鸟田,利用劳役收获鸟田中的作物,名义上用来祭祀,算作越国特有的公田。
这种越国最好的田地,实际上则是利用每年候鸟的迁徙,在秋季大雁等候鸟在长江口过冬停留的时候,将一些水淹的淤地叼啄踩踏,从而省去了翻土这一道工序。
每年秋天收获后剩下的稻米,吸引大量的鸟。
鸟类吃掉这些田地中落下的稻米和被水稻遮盖的嫩草,留下大量的鸟粪和被鸟踩踏之后非常松软的土地,这便是鸟田。
中原游士可能很少见到这种万鸟齐聚的场景,认为这是天帝赐予,所以多有感慨。
越王也是借助这种场景,以祭祀权的名义,把持着这些土地的强制劳役,以此让越人无偿劳作这些公田。
越国的剑不错,可是农具就差得远,从鸟田还是上田这件事便能看出。
此时越国也还是一年一收,种植技术水平也不高,只要稍微改进一些就足以聚拢极多的人,也足以让墨者在基层成为一种超然的存在。
哪怕因为那里是吴越腹地,不可能如同在沛邑一样建立政权,可是在基层如同野火一般借助传播技术而传播思想是并不困难的。
吴越腹地的生产力一旦发展,那些在吴越腹地并不安分的吴人贵族也一定会更不安分,越人南撤的时间也就会提前很久。
对墨者来说,这是行义之举。
但对那些争权夺利的贵族而言,这就是让他们拥有了反抗、篡位、弑君的力量。
反正越王的继承权问题是无解的难题,越王翳的父亲便开始弑父,后世子孙也都有学有样……越王翳还有个凶残的弟弟,快把越王翳的子嗣杀光了。
墨者行义帮助他们提升生产力水平,也就是加速催化他们的野心。
这六名公尚过从越地带回的弟子,本就熟悉越人,他们去做这些事最是适合。
之前几个月,他们已经跟随适学了不少的东西,也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这是阳谋,没有阴谋,所以他们去越地只是行义、促进当地的生产水平、讲讲传说故事、改进种植技术等等这些。
至于吴越长江口附近的那些封君们,会因为生产力水平的提升产生什么样的想法,那是他们的阴谋,和墨者无关。
既然没有阴谋,说起来也就简单的多。
墨子和公尚过感情很深,那是一种名为师徒实则灵魂能够相互理解的关系,所以墨子对所有弟子赞誉最盛的一句话也就出现在公尚过身上。
对于公尚过的弟子,墨子叮嘱道:“你们不少人在越地便有名望,当年你们的夫子游越,在越人那里名声也高,正好可以借此多行义举。”
“适教你们的种植之法、治疗湿热病症的一些草药,都记下了?”
这事是归适管的,六人均道:“巨子所问之事,我们都记下了。书秘所嘱托之事,也都一一记在草帛之中。如今沛邑已有乐土之曙,我等本为越人,也是希望越人能够不再饥馑的。”
墨子点头,适又道:“越人不比楚人。昔年吴越之争,以煮熟的米做种子,吴人大饥,越人也一定记忆犹新。一些老人幼时尚且经历过,他们不懒惰,所差的只是不晓天志,不能将那里肥沃的土地种植出熟一年则三五年不愁饥荒的手段。”
“先收获的多,日后墨者扎下根基,再谈怎么税赋的事。后者先不急,先把前者做好,让越人多知晓墨者之名。”
太湖周边,本是后世的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但此时尚且荒芜,远不如后世落寞的中原。
此时需要的便是依靠技术领先,以技术传播思想,将二者绑定。论起来如今的人口,只要铁器出现,九州一统,实则很容易创造一个盛世。
这六名墨者听了几个月,虽然不多,可是引领吴越的种植业技术提升一个台阶尚无问题。
市贾豚将装着黄金和一些种子的马车赶过来,也嘱咐道:“越人以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你们在那活动,先带些黄金,将来适不是说自己可以烧璆琳吗?到时候可要记得把黄金换回来……”
众人知道他自墨者在沛邑行义之时便压力颇大,纷纷取笑。
这六人冲着墨子三拜,又冲着适等嘱托的墨者一拜,赶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