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年过去,墨子守城之术只越发娴熟,机械之巧更是无人能及。公输班弟子与墨者多有故旧,我听闻不少人来助墨者‘利天下’。”
楚王这一年对墨者兴趣极大,听闻了不少墨者的故事,笑道:“就算公输班尚在,也不会参与此次不义之战。”
“公输班当年不是曾说,墨子赠他义,他盟誓自此之后再不攻宋。墨子却说他想要送公输班整个天下,那便是让公输班自此再不行不义之战。”
“公输班的弟子中,不也还是有帮着造舟梁的吗?也幸好公输班已逝,否则这舟梁岂能这么快造好?”
昭之埃苦笑道:“墨者虽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可公输班的弟子只怕未必能得公输班所学。墨子善守,公输班尚且不能应对,这些留下的不去‘利天下’的弟子,又岂能破商丘之防?”
“此次围城,我只怕墨者坚守,如今诸将,谁敢说可破墨者防守的商丘?”
“而墨者又行宿麦之法,商丘存粮必多。我楚虽已复庄王之势,但长久围城,只怕明年陈、焦、阳夏等县,皆有粮荒。”
“况且长围不下,若三晋来援,又将奈何?”
楚王点点头,手指腹感受着那些还未饱满成熟的麦粒,轻轻撒到一旁,沉默一番说道:“依我看,守商丘者墨、破商丘者亦是墨。”
昭之埃不解,楚王指了指远处的麦田道:“你只看到这些麦田可以让宋国军粮充沛,却不想收不入城的军粮,又岂是宋国的?”
“若无墨者传播这宿麦之法,此时进军,只能靠民夫从陈、阳夏等地转运粮草,确实难以支撑长久。”
“然而,墨者传播了这宿麦之法,此地不多,但听闻商丘城外遍地。固然宋人多粮,难道我们就不能就食于城外?”
昭之埃恍然大悟,忍不住称赞道:“因此王上才选择二月出征,四月抵商丘?”
楚王扶剑笑道:“正是如此。间谍来说,四月初尚未麦收,但麦粒已成。商丘城外,墨者影响巨大,麦田众多。”
“墨者虽懂战阵,能复当年太公望临河之阵,也没有宋襄公君子之仁,可他们却没有临河决战,显然宋人车战野战连墨者都认为不可胜我。”
“既不能胜,必退守商丘,不会在城外决战。”
“墨者守城有术,我固知晓,也知道墨翟本事。可我围而不攻,墨者又能奈何?”
“五月麦熟,让士卒割麦,以麦为食。再说墨者不是还有磨坊等物,正可让军心大盛,围城一年,纵然墨者想守,城内众人也不想守……”
“商丘攻不下,并非战败。只要宋公朝聘,遣派商丘农夫随我城筑榆关、大梁,此事便成。”
楚王还有宋国贵族内乱的杀手锏,此时不说,却也在考虑之中。
四月份麦子还未完全成熟,收割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围城,宋人只能依靠去年的存粮生活。
而间谍带来的消息,则是商丘附近从去年开始才大规模种植宿麦,所以去年还是单季作物为主,收获不是很多。
去年冬天开始种植,今年正好收获,所以只要四月上旬抵达商丘,那么就可以借用商丘城外的麦子作为军粮,至少能够支撑一年之久。
既可以不需要让陈、阳夏等县的民夫劳苦,又可以保证楚人的耕种,还能迫使商丘尽快投降。
之前一直催促,力排众议,尽快完成了出兵,甚至出让了很大一部分利益争取贵族的支持,楚王为的就是尽快逼迫宋公签订城下之盟。
城下之盟签订,借用宋国的军粮、民夫,即刻北上,修筑榆关、大梁等城市。
之前已经说动与韩国有血仇的郑国,只要楚人能够保证榆关、大梁方向的军事威慑,郑人绝对会趁机对韩国下手。
楚人再从鲁关、鲁阳、方城等方向,出伏牛山做出威胁伊洛的态势,韩国迫于郑和鲁阳方向的压力,也只能自保不可能出兵救宋。
赵国和宋国距离太远,对魏国也是心怀忧虑,不可能做火中取粟的事,去和魏国一心救援宋国,帮着魏国成为霸主……
秦人对丢失西河一事极为耿耿,趁此机会出兵西河,牵制吴起的武卒。
中山国那里的贵族也一定会趁机叛乱复国,魏人必然是有心无力。
昭之埃琢磨着楚王那句“守商丘者墨、破商丘者亦是墨”的话,越想越是折服,心说直到此时,自己方才明白为何要如此匆忙地出兵。
五月一到,商丘城外,可到处都是军粮啊!这相当于,是墨者帮着楚军准备下了足够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