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以往而论,徐弱算是孟胜的弟子。
但若以此时而论,徐弱只算是墨家一员,虽然他尊孟胜为师,但终究还是听命于墨家核心层的。
孟胜听了徐弱的话,脸色微变。
徐弱传话于他,巨子有令,令他尽快前往沛县参加墨家的大聚。
另外,这一次继承权之争,墨家保持中立,绝不参与。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足以让孟胜做出抉择。
收敛了神色,冲着阳城君之子一拜,说道:“我是墨者,以巨子为尊。此事墨家巨子与悟害共义而商,墨家中立不助任何一方守城。”
“这是我墨家的规矩,在我孟胜心中,是高于你我的朋友之义的。请您原谅。”
阳城君之子知晓孟胜的为人,也知道墨家的规矩对于自己的这位朋友有多重要,知道此事已经无可挽回,长叹一声道:“如此,请别过。一路往沛,路上颠簸,我有马车可相送一程。”
孟胜再拜而谢,起身后想要说说榆关城防之事,即便自己不参与防守,可是提点几句也好。
然而起身之后,想到巨子之令,知道这件事可算作违背巨子令,亦可算没有违背,可他终究不想自己有违背墨家众义的可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阳城君之子也没有再说什么,执手而送,至庭外,长叹一声道:“孟胜,若有一日,我害天下,你杀我否?”
孟胜亦叹息道:“若以墨家悟害与巨子得出您害天下的结论,我会来杀。墨家兼爱非攻,我爱您,也爱天下人,人人平等,所以我要爱更多的人。”
阳城君之子大笑数声,点头道:“我不害天下,你我依旧朋友。就此别过,若榆关尚存,你于沛地返回可再来相见,把酒言欢。”
孟胜亦笑,作别而去,并无迟疑。
毕竟,巨子有令,他这个墨家弟子必须遵从。
…………
泗水上游,将过曲阜,正值暮春时节,或有童子六七人风乎舞雩,竟有墨家所制的风筝木鸢翱于天际。
一辆马车之上,一老夫子,一年轻人,另有一御手驾车。
年轻人手中捧着几张纸,或叫草帛,正在念叨上面的一篇文章,对于上面那些横平竖直的所谓贱体字显然已经所识甚多。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念叨一阵后,这年轻人将手中的纸张小心地收好,问一旁的老人道:“夫子,您的医术比起您的夫子,可以算是青出于蓝吗?”
那老夫子笑道:“自然。我之夫子,平生所学尽传于我,所花十年。十年之后,我再所学所悟,那就是我的夫子所也不能知晓的了。”
“墨家这个叫适的,所作青出于蓝之句,却是至理。缓,我是希望你的医术,可以青出于蓝,若不能,那天下的疾病竟是不可以全部治愈的吗?”
这年轻人姓秦,名缓,夫子在其及冠之年,为其取一字,字越人。
这老夫子,自号长桑君,乃是天下名医,游历天下之时遇到了秦缓,便收为弟子。
此二人原本在临淄游历,临淄乃天下大城,摩肩接踵之地,市井之间更是活跃。
数年前,墨家的许多东西传于临淄,以一家酒肆食铺为据点,不断吸引士人游侠儿前去旁听,又教授文字道理。
长桑君也曾见墨家有人着巫觋之服与人治病,手段奇特,用的草药却也对症,尤其是夏日最难医治的疟疾之症,治疗起来竟有奇效。
长桑君由是好奇,原本计划在临淄游历一年,竟被墨家众人所吸引,一呆就是三年。
期间秦缓也多听闻墨家的道理,又学会了不少文字。
前些日子,市井皆传,墨家守商丘、盟楚王、促弭兵之事,听的年轻的秦缓忍不住拍手而赞。
只是不过月余,墨家市井之“报”又传消息,楚王子定奔郑,晋楚之战又将开启。
在这期间,墨家在市井间已有名声,适的文章一出多被追捧而读,一些地方竟然也多以贱体字为字。
耐用的铁器一出,墨家的声望更高,又在商丘之战与王子定奔郑之事后,号召天下愿意利天下的君子士人庶民工商,齐聚沛邑,商讨利天下之事。
若实在家贫不能前往的,墨家在那里的据点会提供衣食,结队前往。
长桑君也是贵族出身,又常年行医,盘缠足够,心中对于沛邑也多好奇,于是在此事之后,便与弟子秦缓一同乘车,过鲁而沿泗。
秦缓问完了青出于蓝之事后,沉默一阵,又问道:“夫子难道之前不曾听说过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