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百姓已经饥馑,面有菜色,就该发放被百姓。至于守卫,墨家人也出面表示,武城无非防鲁,若是鲁国入侵,墨家自会阻止这种不义之战,定会前来支援。
武城宰既是被迫,也是被墨家说服,发粮给百姓后,百姓欢呼,皆呼万岁。
期间墨家义师秋毫无犯,正是儒学氛围浓重的武城民众眼中的“君子之师”,毕竟武城是曾参、曾点、澹台灭明的故乡。
越王翳为了名声,又以费君的名义让武城宰下令完成征收的工作,武城宰见识到了民众得到粮食时的喜悦,如今又要让自己出面逼着民众交还粮食,不由长叹。
便想到《卫风、氓》中的一句话,曰: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他心想:士之二三,犹丧妃耦,而况一邑之宰?
前几日自己出面,虽说有墨家义师武力的逼迫,但还是有道理的,再加上自己也已经认可了墨家的说辞。
现如今又要自己出面让民众将粮食返还,自己的话数日两变,这如何能行?日后家族在武城如何立足?
那士人二三,妻子便会离开。
自己这一邑之宰若也二三其言,又怎么能够让民众信服家族?
又想:一月二变其言,不信;夺百姓之利而被怨,不义;弃君之命,不忠。有一于此,不如死也!
死志既生,又想到了义师主帅名适的宣扬的一些事。
这一次墨家义师的宣扬,是止战非攻,是要驱逐残暴之越,创立一个泗水八国的非攻同盟,期间各国非攻止战,一致抵御外部的反抗,并且墨家愿意支持各城的变革……而且暂时没提政治变革,只是提起了一些先进的农具和技术方面的。
义师秋毫无犯,军容齐整,更为可怕的是其中不少泥腿子出身的贱民竟然都认字会一些九数,这让沛邑宰不得不佩服。
他觉得义师能够击败越国,因为他亲眼见到了义师的军容,也见识到了义师攻城手段的可怖,还有那些之前从未见过的可怕武器:义师主帅说这是天志之力,只怕所言不虚。
既是这样,想来墨家在泗水必能获胜,自己的家族想要继续在这里扎根维持,总不能成为那个“助纣为虐”之人,自己被越王翳逼着征收粮食,那岂不是会被墨家认为“助不义之战”?
将来墨家若在泗水得势,自己的家族名声既毁,民众怨恨,这如何能够长久?
想到“义”,萌生了死志。
想到了现实和家族的未来,更让他的死志坚决。
于是,武城宰在民众面前说了一堆义士之言,横剑自刎,民众恸哭,心中更怨。
他既死,城中也无人愿意站出来做这件事,越王翳只好强制执行,下令三日之内必须返还粮食,各家的数额都有定量。
因为墨家义师实在是太过“秋毫无犯”了,府库整理的干干净净,账目清清白白,每家分了多少粮食也都写的清清楚楚。
大军在城内,民众敢怒而不敢言,只好乖乖地将刚刚分到手的、还没有捂热乎的粮食缴纳上去。
还有不少家还有墨家的纸币,有购买的,并无粮食,便想着把这些“钱”缴纳上去,毕竟这些钱确实能够买到东西。
然而越人却并不收,凡是交钱的,一律退回,强制各家缴纳如数的粮食才行。
这一来一回,对比严重,便有人在城中传唱歌谣,只说越人残暴而墨家行义。
越王征集了粮食,又传来消息,义师南下,似乎有直奔费国都城的意思。
在武城,越王翳已经知道,义师不过万人。
若是别的军队,万人攻破一国都城,那就梦话,即便费国小国,但也不是万人可以顷刻攻破的。
就算城内不能反击,若是被困在城下,前后夹击,必能大破。
可是义师这万人的攻城能力,已经让越王翳胆寒。
滕、倪、武城皆是数日攻破,火药之物攻城配合坑道挖掘,却是利器。
那公尚过当年游越的时候,便说起过墨家守城的手段,挖坑以防穴攻,那是墨家守城的重点技术,挖坑的手段已然天下无双,再配合这些火药,实在是不能防备。
既是这样,那么这义师南下说要攻取费国的都城,就不得不防。
一旦攻破,这些小国如何肯全面听令于越?而且墨家的大本营在沛县,越人也只能攻打滕国,而不能攻打沛县。
当年商丘城下,楚王盟誓,沛县利天下,所以若是有攻打沛县的楚人必然救援。因为楚国可以从沛县得到技术和各种先进的东西。
楚国盟誓之后,中原各国也纷纷表态。
虽说后来楚国和三晋都各自指责对方而没有参与墨家主导的弭兵会,但是关于沛县的盟誓还是奏效的,尤其是墨家在商丘和牛阑邑展示了手段之后更是如此。
再者,沛那是宋国的领土,墨家只是名义上的“沛宰”,越人若是越过滕地直接攻打沛,那就是对宋开战,这不是越国所希望的。
因此,这场报复之战,只能围绕着滕国来打,不敢越境。
如果现在不展示出可以救援附庸国的力量,这些附庸国日后就再难听命越国了,越王翳没有彻底灭掉墨家的能力,他只是想彰显滕国的霸权以维系越国在北方摇摇欲坠的统治,就不得不考虑附庸国担心墨家日后报复。
不管真假,义师既然南下,越王翳就必须也要南下,若是能够在费县国都附近与墨家义师决战,那是最好的。
否则,这万余人的义师在外,墨家又可以困守滕城,自己这数万大军如何能够安心作战?
按照天下之前的规矩或是常识,这么打仗就是自己作死,很容易被尾随的大军包围在城下,可现在却真的不一样了。
天下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战法。
因为天下之前,从未有过能够三日破万人之邑的攻城手段,多是围城,可墨家义师完全改变了天下战争的规矩。
那些夯土的、两丈高、七里周长的、看似牢固的小国城邑,在善于守城的墨家眼中,竟好像是一块随意可以捏碎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