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这样的呀!”
庶俘芈觉得有些奇怪,心说这难道有什么可以值得怀疑的?
两个人对于世界的理解是相似的。
但理解的过程是不同的。
庶俘芈是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这样,天下就是如此,道理就是如此,于是便觉得这就是道理。
索卢参走了半个世界,步行数万里,亲眼看到了天下就是如此,道理就该如此,于是终于明白巨子的那些话因何而出。
就像是庶俘芈一直没有学好的几何一样。一个花上一天时间学会了勾三股四道理的人,可一个苦思良久花了近乎半辈子时间琢磨出这个道理的人,道理本身没有变,然而理解的过程却是天差地别。
听到庶俘芈这句本该如此的评价,索卢参微笑着摇头道:“你们运气好,所以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可这天下啊,有的人生下来就觉得高低贵贱有别,然后觉得这就是理所当然的……”
庶俘芈仍旧不解,问道:“其实这个道理,只需要在诸夏诸国就能看到。”
索卢参反问道:“诸夏就是天下吗?如果天志是普天下适用的,那你说万里之外是不是天下?如果在那里,天志不适用,难道可以说天志是普天下适用的吗?”
庶俘芈若有所悟,似乎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关键。
许是索卢参许久没有和那些熟面孔之外的人交流这些想法,话语便有些多,笑道:“你还年轻。运气好,从小就学到了对的道理。你是一个墨者,但是想要成为真正的墨者,需要一个过程。”
“从觉得理应如此,到有一天终于明白为什么如此是对的。”
庶俘芈在嘴里回味着这句话,觉得似乎有区别,又似乎没有区别,于是牢牢记住。
索卢参轻拍了一下庶俘芈的肩膀以示鼓励,便走到队伍的领队附近,早已问好,索卢参也就没再说些寒暄的话。
“我刚过来,对这里不熟悉。把我们这些人带回去,这是你们的事啦。我只说下,我带回的这五百多人中,已有三百多成为我墨家同志。三百多人都能使用火器,剩余的除了女人孩子,也都能用长矛。”
“早已组织,各有支部,安排就是。”
走了十年,墨家的规矩更加完善,但是根基未变,墨家的这一套组织形式索卢参自然了解,魂牵梦绕。
带回的这五百人,都尊重他,但是却会很自然地听从“组织”的决定,尤其是在这种事上。
原本九人的临阵指挥的委员会特殊增加了索卢参和另一名西行归来的老墨者,十一个人就在车阵之内讨论了一下。
如今看似成功了一半,实际上才刚刚开始。如果胡人真的那么讲诚信,那根本就不必派这么多人来,后面还要起大军接应。
索卢参既然已经是临阵指挥的委员,便说道:“你们原本有近三百人,西行归来的也都是百死余生之辈,而且火药充足,粮食齐备,他们真要是反悔,咱们也不必惧怕。”
“但如果是行进中被胡人突袭,便容易出危险。我们不能寄希望于胡人守信上,我在他们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他们远不是看上去那么质朴。”
另一人问道:“你是说,咱们现在还不能走?”
索卢参嗯了一声,又道:“如果现在走,队伍行进,一旦胡人反悔,我们又没时间防御,很容易被冲散。”
“要么,现在就再派人交涉,让胡人后撤,我们确认他们不能突袭之后,派出斥候查探四周我们再走。”
“要么,就在这里等。这些胡人既得了想要的东西,真要是对我们没什么想法,自然会走。若是对我们有什么想法,便不会走。”
“粮食可还够?”
一人道:“足够这八百余人吃用十余日。也有铁器,可以掘井。”
索卢参道:“那就是了。十余日,也足够高柳的大军前来了。一切小心为上,我可不想走了数万里回来,却被胡人俘获在距离中土三百里的地方。”
其余人商议了一下,庶俘芈先道:“我觉得索卢参的话有道理。我们只要死守,有地利的话,八百余人,胡人就算五千也难攻破。但若是一旦行进,胡人骑马往来如风,一旦防备不足,就会陷入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