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之前,大帐之内,田庆与公子午看上去相谈正欢,却仍旧没有触及到问题的本质。
公子午只是两人应该共济此时之难,有些话在私下里可以说的很清楚,不需要遮遮掩掩。
既是只有两人,公子午便道:“如今墨家签诛不义令,你我俱在令上名单之中。我纵有一日可为君侯,若是我承认有罪但却只是因为君侯之身加以免除,那么我终究是有罪的。”
“只有不承认这样的罪,才能够让人信服。难道齐人会敬服一个有罪的君主吗?”
这话说的很有深意,田庆明白田午的意思。
田午是说,要让田庆宽心,自己不论如何都不可能抛弃他,或者把他拿出去当做替罪羊。因为就算是替罪羊,那也是证明了自己有罪,只不过逃过了惩罚。
可田庆却明白,当年卫君有罪,也在法庭辩论中败诉,被晋文公判处监禁,可最终还是达成了复国。
此时信与不信,已经没有意义,田庆也不准备信,只能依靠自己在今后复杂的漩涡中保全自己。
可关键之处,如何能够逃过墨家这一次的围攻,公子午只字不提,却只说这些没用的、将来如何如何的废话。
现在的关键不是将来如何,而是现在、此时、此刻,这数万大军如何才能够保全下来。
但总算公子午的这番话还说的过去,田庆也就表现出一副相谈甚欢的态度,关键之处不谈,田庆只当公子午年幼无知,只知道空谈将来,到并不是太以为意。
两人正在诉说的时候,帐外的呼喊声忽然传来。
诛害天下不义之人!遵墨家诛不义令,田午与田庆今日必死!
这叫声极大,田庆顿时将臀部顶在脚后,作势欲起。
一瞬之间,他只当是公子午想要借刀杀人。
多年经验,手已经摸到了剑,可再一看,公子午也是一副惊讶之色,这看上去不似作伪。
田庆也是多年宿将,急忙起身,喝道:“公子速随我出去!”
田午心中也是惊慌,茫然无措,他之前有过周密的计划,将各种可能都考虑进去,唯独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居然会有隐藏的墨者刺杀。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墨家的诛不义令,年轻慌乱,一听这番叫喊,头脑一片空白。
田庆高声叫喊,伸出手臂,拉住田午的手,向外猛跑。
田庆也知道这里四周都是护卫,可却在刚才喊声响起的时候,想起了一件近事。
刺杀之事,多有。
专诸刺僚、豫让刺赵,若都是那样的刺客,的确是在军帐之内更为安全。
可是,几年前西边秦国的那场震动天下的刺杀,让田庆至今心有余悸。
河伯祭上,聂政投掷两枚铁雷,虽然最后因为几个祭河伯的孩子没有直接炸死秦君,但却依旧造成了混乱为刺杀创造了时机。
墨家最善用火药,田庆只怕这些刺客手中正有铁雷,投掷进来,两人都是。
田午有杀他之心,因为田午是公子,是齐侯之子。
田庆却无杀田午之心,因为他杀了之后难以收场,自己带的兵不是自己封地上的兵,而是临淄之军,不可能跟着自己造反。
帐内的一些随侍的“奴仆”也都纷纷站到了田午身旁,慌乱间,田庆也没多想这有什么不对。
拉着田午的手出了军帐,田庆却看到自己的两名亲近死士正在厮杀,一名死士高声叫喊诛不义之类的话,浑身是血。
田庆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墨家的人居然渗透到了自己的身边,心中对于墨家的警惕更深一层,暗道:“墨家蛊惑人心之术,果有过人之处。此二人累世为家臣,受恩极多,也多次救我悍不畏死、又知感恩,如今这两人竟然都被墨家蛊惑,身边的人难道还有可以信任的吗?”
那两名死士奋战极酣,等到田庆和田午出现,一名死士高喊道:“田午今日必死!”
说罢奋力冲向了田午,田庆并不知道这死士竟是为了救他,也是想到今日必死,不如借此机会感到田午以保全主人。
田午虽然也是贵族,自小练剑,可终究年少,哪里及得上那多年厮杀出来的死士的气势,尤其是死士已有必死之心,田午如何能挡?
田庆却在冲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持剑在手,见那死士靠近直扑田午,他横剑一挡,心道只要能够挡下这十步之杀,周边死士必能将其杀死。
可却没想到,这死士根本不在乎田庆的格挡,伸出一只手做盾橹,任凭田庆锋利的剑砍向自己的手臂,右手的剑却没有停住刺向公子午的胸膛。
只是他这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田庆那一剑虽然没有挡住他,可身后田午的死士却已经扑上来,将那刺客杀死。
刺客临死之际,深深地看了一眼田庆,竟是面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