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送炭还是添花,都是给别人。可给谁,咱们可得认准了。你看,郭氏一族就没认准,结果现在怎么样?”
这个会影响到战国后期局势、靠商人素封最终成为贵族进入朝堂的家族,现在已经没了,不是人都死了,而是已经再也没有影响力了。
商人中有个老者叹息一声道:“郭氏的下场,早已注定。他选错了,不是因为投靠了公子朝,而是从墨家来邯郸冶铁与他合力他爹不同意的那一刻,就算是选错了。早死晚死或者死不死,他们都完了。”
“郭纵这孩子,只是想最后搏一搏,一旦公子朝获胜他的家族才能翻身。可你们想想,他又为什么要这么搏?原本不管是烈侯还是武公,郭氏需要搏吗?他们只需要等到新侯继位献上礼物就是,是墨家把他逼到必须要搏的地步了。”
他伸出右手,拇指掐住了小拇指道:“墨家的资本,有的是。拿出指头点的,就能把咱们全压死,在商言商,若不谋个贵胄身份,只是从商,不要招惹墨家。”
鲜明的经验就摆在眼前,这些人如何能不信?
赵国还算是好的,毕竟离泗上更远一些。
那些离泗上更近一点的地方,本地的一些手工业和本地的大商人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要么去当“买办”或去把钱投到泗上,要么就只能破产乃至一无所有负债累累。
经此一战,赵国的本土冶铁业已经彻底被墨家毁掉,只剩下墨家控制的冶铁业,因为对公子章的谈判中还涉及到冶铁专营的事,甚至已经划分好了各个区域的专营权,分利给一些支持墨家的商人。
打压和倾销、内外勾结之下,赵国刚刚萌芽起来的冶铁行业再无翻身之地,郭氏一族的覆灭也意味着赵国内部冶铁行业这个关系到民生和军事的命门行业被墨家“勾结”赵国本地的商人给掐死了。
也正是之前对那些不合作的工商业者的打压,使得邯郸的商人看到了一个现实:要么和墨家合作,要么等着覆灭。
但他们未必都是被逼的。
“就算不管送炭还是添花都是别人的事,就算墨家本身也没那么多钱可以压死咱们,除了这一切,咱们该要支持墨家,还是要支持墨家。”
“墨家说,义、利也。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利,也就有不同的义。”
“你们说,墨家的义好不好?”
众人不说话,那人笑道:“你们不说,我说。墨家的义,对咱们而言,肯定不是最好的。”
“因为墨家的义,是庶农工商各自让步之后的天下人之义,却不是完完全全的商人之义。墨家那个说人头税是看起来最公平的、但实则最不公平,还要收商税的那些说辞,都足见他们的义不是咱们商人最好的义。”
“咱们商人最好的义,那就是不要收商税、天下土地皆归于公有钱便可得、集公意而制法的时候就该按人有多少钱分多少公意的份……”
他描绘的美妙将来使得在场的许多人忍不住点头称赞,然而他们又想到,自己这些人,终究只能雪中送炭或者锦上添花,被墨家评价为“孱弱”的他们,现在还没有力量主导一个“义”是商人之义的天下。
慨叹之后,说话那人道:“可比起王公贵族的义,我看还是墨家的义,更好一些。一个是鸩酒、另一个算是酒中有尿,咱们现在算是在荒漠之中,只能选一个,我也只能选那个酒中有尿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来一张不久之前传到这里的“报”,手腕抖了抖将纸张抖的哗哗想,说道:“墨家终究比那些王公贵族离咱们更近。且不说都是贱人,便看看这张报上的内容,也知道还是墨家靠得住。”
每个月都会有墨家那边印刷的报流传到巨城大邑之中,商人们看得多了,却不知道这张报是哪一张。
旁边的人好奇地看了几眼,忍不住奇道:“这是三个月前的,论在泗上,那得是五六个月前的了。”
众人对于之前那人说要让“贵胄大人”水泼不进这话,没有半点惊奇,反倒觉得理所当然,不能让他们掺进来,也就是为了防备将来有一日专营权被赵侯收回。
至于说真有一天赵侯和墨家发生了矛盾,这些商人心中早已明白应该站在哪一边:当然是得利的那一边,只要赵侯给出的价码足够高,但现在看来,显然赵侯给不出足够的价码。
而且王公贵族是虎,墨家现在看来,是一头虽然吃肉但是很讲规矩顺带着把肉渣分给别人的虎,两虎相争才可以站队,要是一虎一猫,那也不用想了:利和命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
倒是墨家那边的态度到底如何,将来会如何,这倒是需要好好琢磨的。
本以为报上又看出来墨家的一些新的说法、态度,却不想是个几个月的报,在场的人纷纷起疑。
几个人看过日期后,又扫了一眼报上的内容,一人忍不住笑道:“嘿,我道是哪一张?原来竟是这一张?”
“这不就是传到这边,咱们都说泗上的那群人真的是不做正事,万众约法这么大的事,他们讨论的几个月,讨论出来的说法先是说清楚,什么是爹、什么是妈,什么是夫妻,什么是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