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明白其中的意思,儒墨两家之间仇怨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因为儒家数分,如今又有发展,这使得墨家这边招待的时候要做很多选择。
如果适和七悟害中的一个出面见了一家的领袖,其余的规格也都得一样,不然那就算是墨家钦定了那一派才是真正的儒学——斗争到这个地步,敌人的重视程度也是一种派别正统的资本。
后世有言,儒促墨生、墨促儒变,仲尼去世到孟子、荀子出生之前,墨家全面批判儒家,后续的大贤则是修补了被墨家批判的一些漏洞,再加上墨子去世后墨家解体三分、孟胜违反了组织纪律把墨家精华葬送在了阳城,最终两大显学之争也落下了帷幕。
农家就一个领袖人物,墨家这边于情于理都必须要巨子出面,而分裂的儒家不管是因为儒墨的仇怨还是因为儒家的分裂,都使得适不可能去和他们谈。
原本历史上,墨家三分,各自继承了墨家的一部分道义。
剩余一部分和道家融合,属于是觉得利天下无望的消极派,于是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尊于名,不忮于众,逍遥仁爱,兼爱非斗,继承了墨家道义中的“兼爱”和“平等”。
一部分裘褐为衣,跂跷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这一波人在孟胜死后又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要利天下只靠自己已经不行了,于是入秦要去终结乱世;另一部分留在宋国,坚守非攻之义,帮助各国守城,接济贫苦。
最后一部分,则是继承了墨家的逻辑学和数学、光学和静止力学,整日辩论,研究,想要把天下的道理都辩明白了。
历史上的墨家三分没有发生,因为墨子死前适来到了墨家,在商丘完成了墨家的改组,墨子死后传至禽滑厘最终又传到适这一边,无论是威望、军内声望、弟子人数、意识形态解释权等,都使得墨家的分裂暂时不太可能了。
可儒家不一样,仲尼去世太久了,而且儒家以修身为主,并没有严格的组织纪律,使得儒家分出许多学派。
有几派儒生和墨家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僵,有几派则是死敌,还有几派因为泗上带来的改变而分裂。
子张之儒,到战国末年的时候,被人称作“贱儒”,这一派和墨家的关系很别扭。
很多主张和最开始墨家的一些主张相近,但又不一样。
子张之儒主张下无用则国家富,上有义则国家治,上有礼则民不争,立有神则国家敬,兼而爱之则民无怨心,以为无命则民不偷,昔者先王立此六者而树之德,此国家所以茂也。
子张之儒一天天衣着随意,模仿上古时候舜、禹的动作。
子张年轻的时候犯过事,是“免于刑戮之鄙家”,按照儒家记载子张这人极好交游,应该也是个游侠似的人物。
和子夏交友不一样,子夏交友,一定要选择比自己贤明的人。
子张认为我要是个贤人,那么有人结交我我就应该与之结交,让他有更好的朋友从而让他进步;要是人家认为自己很贤能根本不稀罕搭理我,那我也和他成不了朋友,所以谁和我交往我都交,不管高低贵贱。认为如果按照子夏交友的方法,那么如果别人也像子夏那么想,不如自己贤明的就不结交,子夏又是怎么交到比他贤明的有相通心意的朋友呢?
仲尼去世之后,子张之儒和早期墨家学说有一定的关系,论起来大约有点像是禽滑厘和子夏西河学派的关系,所以双方的关系是很尴尬的。
论起来可能墨子和现在子张之儒的老一辈先生都在一起玩过,但是墨子开门立派,坚决反儒,这又弄得双方很尴尬。
于私,有那么点香火情;于公,那是背弃师门甚至坚决反对师门……
用适的理解,有那么点像是武侠小说里张三丰和少林的关系。
子张之儒被其余派系排挤,并且到后来混出来个“贱儒”的名号,但依旧因为儒墨之间的关系,和墨家不能过于亲近,尤其是不能受到比别家规格高的招待,那样的话“贱”的名头真的坐实了。
乐正氏之儒则与子张之儒和墨家的关系还不一样。
和原本历史上墨家三分之后各自继承了一部分道义一样,儒家数分之后的乐正氏之儒,主要是搞“乐正氏传《春秋》为道,为属辞比事之儒”的。
子夏得传春秋,然后传授了弟子,形成了西河学派的春秋之义。
但是,乐正氏之儒传承的是“属辞比事”,传承的不是春秋大义,而是写春秋的方法。
换句话说,子夏那一系传承的是“春秋中蕴含的道理”;乐正氏之儒传承的是“春秋为什么能写出那样的道理的方法、怎么样的文法和写作方法才能写出春秋”。
属辞比事要分开看,分成属辞和比事都和泗上墨家带来的改变有着巨大的关联。
因为在泗上弄出造纸术之前,文辞一定要简洁,简洁的同时修辞方法和文法也不能出现歧义,换句话说,乐正氏之儒有一部分传承是研究语法的。
比事,则是从历史上的不同事件中,找出相似的,从而比较研究,得出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