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诸侯联军的营内,炊烟袅袅,联军正在做饭。
这时候尚没有埋锅做饭的法,铁锅对于诸侯而言还是一种轻微的奢侈品,不可能配发到军中,还是采取小瓦罐做饭的方式。
之前两天,联军逃脱不得,于是挖掘泥土砍伐树枝,构筑了简单的营垒、拒马。
三柳社附近的齐军在前沿的数量不多,但在三柳社的侧后有大量的正在集结的诸侯联军。
现在各部还没有完全展开,观察兵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三柳社前方,联军部署了大约二十门铜炮,这已经是联军铜炮数量的大半。
联军的骑兵在三柳社的左侧扎营,掩护着联军的左翼。
诸侯联军的君侯将相们看着对面墨家营地升起的热气球,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沉重之色。
田鞠所谓上驷对下驷的战术,需要一个契机。
比如,在两军对阵的中央有一座小山丘,那么就可以假装在左翼决战,实际上却将部队集结,利用小丘挡住墨家的视线,然后机动的右翼,在左翼崩溃之前右翼获胜即可。
亦或是比如,两军开战许久,硝烟弥漫战场,利用硝烟的掩护悄悄调兵,先把墨家吸引在左翼,然后将主力集结于右翼,打崩墨家的右翼后转向,化守为攻。
这种战术最难的,就是既不能夜间行军、也没有遮掩遮蔽,靠着主将的敏锐判断和士卒的高超素质,在战火中完成变阵,利用机动速度的优势在墨家调动之前机动到右翼。
这本身就极难,哪怕是双方之间的兵卒素质相差不多的情况下都极难,更何况是诸侯这边的将相贵族们很清楚,己方步卒的素质和对面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对面升起的侦察用的热气球,在这种豫东大平原地形上,配上望远镜,四十里内的情况都可以看得清楚,想要隐藏自己的意图根本做不到。
田鞠只能鼓舞众人道:“如今虽不能秘密调动,但墨家显然是准备主攻三柳社,这个做不得假。”
“到时候,只要墨家猛攻,我们便调动,只要在左翼崩溃之前机动到右翼即可。”
“到时候,墨家眼看就要拿下三柳社,即便发觉了我们的调动,也只能是传令其左翼固守,意图在我们于右翼展开前攻占三柳社……”
他滔滔不绝,昨日他纸上谈兵那贵族冷声一声道:“却不知田君哪里来的自信,以为可以在墨家攻下三柳社之前将主力调动到右翼?”
“我只怕我军即便调动了,也是无用,墨家主力猛攻之下,我军左翼如何能守住?”
田鞠邪乜了对方一眼,猛然抽剑,将对方砍杀于众人面前,高声道:“大战在即,有乱军心者,当斩!”
“战术已定,成与不成,只要定下便不可更改!”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称是。
田鞠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心想我岂能不知?只是联军素质远不如墨家,必须要将战术构想提前传达,否则的话在乱战之中调动极难,反倒是可能会出现调动出现漏洞的情况。
他研究过对面墨家主帅鞔之适的战法,很显然对面很擅长诱骗,然后用你打你打我打我的办法,诱使敌人按照他既定的方略部署,玩弄战场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展开。
在他看来,连对方都很难做到乱战阵中用急智指挥,自己这边的兵卒素质就更不用提,只能提前部署下去方略。
现在联军的机动预备队都在三柳社附近靠近中军的方向,田鞠设想,只要墨家开始供三柳社,并且持续投入了兵力,己方这边便可以移动。
但在这之前,必须要承受墨家至少两个时辰的炮击才行。
因为这是泗上的内线,墨家后勤补给方便,以墨家能用火药绝不用人命的性子,一定会轰击到铜炮不得不冷却的时候才会让步兵攻击。
而且这边不只是要承受对面优势的炮击,还要承受至少一个时辰左右的步卒对射和肉搏。
墨家如今的军阵配置是有纵深梯次的,前面的部队展开,后面的部队保持着行军纵队做预备队以便随时支援。
换而言之,炮击之后立刻调动部队,墨家定然会察觉,那些在二线部署的预备队就可以迅速支援其左翼。
必须要撑到墨家这边猛攻不下,后续的二线部队向前展开成横队战斗阵型后,自己这边才有机会动起来。
也就是,如今想要实现翻盘,险中求胜,其实可以是九死一生。
墨家炮击之下,若是三柳社方向的步卒崩溃,那么就是十死无生。
炮击之下,三柳社步卒没有崩溃,但是骑兵被墨家侧翼的骑兵彻底击溃,那么也是十死无生。
炮击之下,步兵没崩,骑兵没崩,但是墨家前线部队损失不大,不需要后面预备队展开进攻,还是十死无生。
田鞠所设想的九死一生的反击,必须是炮击之下坚守住、骑兵和墨家侧翼的骑兵僵持不败,三柳社附近的阵线打退墨家至少四五次进攻逼得墨家展开预备队,而己方的预备队这时候还没投投入战场,然后墨家的预备队展开之后进攻受挫被黏在了三柳社,己方的主力行军到右翼再展开至少三刻钟时间内左翼不要崩盘且最好能够发动反击让墨家无法收拢兵力集结调动……
所有这些条件都达成,才有可能在右翼有一战的机会。
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将功亏一篑。
可这也是战略失误和妙算失误之后唯一在战场上反败为胜的机会,剩余的不管是圆阵固守还是营垒等待援军,都是死路一条。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谋者无赫赫之名,胜负早已经在战场之外决定了大部分,自己这边只能选择这种九死一生的反击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