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下的不是什么引爆器，而是一个联络信号，收到信号后静心寺里的人会立刻准备自爆。大概神经毒素也是真的，这些人都服下过药剂，死后毒素会从血液挥发，辉夜姬简单分析后得出结论……”</p>
“按现在的风向，或许波及不到先行部队，但后方五十里外的小镇里，是一个归顺后猛鬼众的聚集小镇……里面大概五百个人，会全灭。也就是说，就算现在就调来最近的直升机轰炸，也很可能波及无辜。”</p>
“是我害了他们……”樱井小暮呕出一口血，脸色变得比雪还惨白。</p>
“不怪你，你的计划本来没有问题，若非他们如此疯狂，我们本可以就此将所有‘天羽羽斩’主力一网打尽。”樱说，“现在我们只能先撤了，辉夜姬和家族高层正在联络当地执行局，紧急疏散所有人。”</p>
北海道因为还没有静心寺存在，所以这里的“鬼”现在都被划分在“聚集地”里暂时统一管理，这样家族才方便在每个月组织和帮助他们前往最近的仙台静心寺，聆听八音盒的护心咒稳定血统。</p>
如果他们全部或者大部分遭难，消息一旦传出再被有心之人渲染，原本归顺的“鬼”必然会怀疑这是家族别有用心，在借机铲除“鬼”，原本稳定的局势很可能再起波澜，甚至被彻底颠覆！</p>
“他们……成功逃脱的几率多大？”樱井小暮问。</p>
“百分之五十。”樱回答。</p>
“樱小姐，说实话好吗？我不是你的目标，你没必要骗我。”樱井小暮捂着小腹，轻咬红唇。</p>
“百分之……十五。辉夜姬的模拟结果，若没有有效手段干预，最后能存活的人数不超过五十。”樱眼帘微垂。</p>
樱井小暮红唇微颤，片刻后问：“我们还有机会离开吗？”</p>
“我们还有撤离机会，乌鸦和夜叉已经骑着雪地摩托赶过来了，会在滑雪场下方接应我们。”樱回答。</p>
“那就走吧。”樱井小暮点点头，随后说：“可以的话，替我联络大家长。”</p>
“我也不是你的目标，樱井小姐，你要做什么，完全可以告诉我。”樱说。</p>
“呵，若是你真的信任我，为何还要自己联络大家长，让他们犯险？”樱井小暮冷声问。</p>
樱沉默片刻回答：“我信任你，可还不够。”</p>
樱井小暮立刻就明白了，恐怕是其他人不相信她，樱联络源稚生，只是为了安抚其他人。</p>
“那么樱小姐，或许眼下有一个解决的方法，但其实你不必留下来，因为只要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樱井小暮说。</p>
樱略显惊讶的问：“什么办法？”</p>
“用我的言灵。”樱井小暮回答。</p>
樱还来不及多问，身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p>
“主君！？”樱接起电话，一愣。</p>
“是我，樱小姐，那女人在你身边吗！？”电话里传来的却是源稚女的声音。</p>
“是我，二少主。樱井小姐在我身边，受了些伤，我正准备带她撤离。”樱回答。</p>
“开外放！”</p>
樱立刻按开免提。</p>
“我警告你，樱井小暮，绝不可以！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就算你能做到，也不行！我和哥哥会想办法的！”源稚女怒吼道。</p>
樱疑惑的看向樱井小暮，她很好奇樱井小暮到底是什么言灵，竟然可以逆转眼前的局势？</p>
按理说樱井小暮的血统，言灵位阶恐怕也不会太高才对。</p>
“稚女大人，您和大家长还肩负着改天换地的重要使命，请务必不要以身犯险。”樱井小暮轻咬红唇，忍着腹部剧痛跪坐在雪地里，朝着手机叩首。</p>
“混蛋！我说话你听不懂吗！？不需要你！你给我滚回来！立刻！”源稚女近乎破音般咆哮。</p>
电话那头，传来源稚生飘渺的声音：“稚女，冷静些！我来说！”</p>
“樱！你在吗？”</p>
“主君。”樱立刻肃然起来。</p>
“樱井小姐的言灵是鲸歌，全力激发可以发出超过三百分贝的声音，完全足以引起静心寺旁滑雪场的雪崩。稚女猜到樱井小姐恐怕是想以言灵引起雪崩，将静心寺和所有叛党一同掩埋！”源稚生说，“但这么做，她是没有机会撤离的！”</p>
“樱，你立刻带着她撤离，辉夜姬已经模拟出了几个其他可行性较高的方案，我们也已经在加紧部署了！”</p>
樱井小暮在一旁打了个手势。</p>
樱犹豫一下，立刻会意，在手机上调出了连接辉夜姬的页面，很快就获取了辉夜姬的几个方案和成功概率。</p>
然而第一个成功几率最高的方案，赫然就是引发雪崩将静心寺和叛党彻底掩埋。</p>
“樱？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做什么！？”源稚生没听到樱的回答，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他立刻大喊：“樱！不要胡闹！”</p>
“蠢女人！听话，不要拉着别人一起送死！”源稚女也在一旁大吼。</p>
樱井小暮哀婉一笑，说：“稚女大人，其实你们大概都忘了……我是一个十三岁就叛出家族的‘鬼’，一个听话的好女孩，怎么会做这些事，又怎么会加入猛鬼众一路爬到龙马的位置呢？”</p>
“您觉得我是个听话的蠢女人，其实啊……那是因为，我面前的人，是您啊。”</p>
“这一次，我不仅为了您，也为了家族好不容易盼来的新的未来，在这个时代里人人都有可能成为英雄，没有人会因为生来的血统而被歧视、排挤、否认，父母和孩子可以其乐融融，兄弟和姐妹可以笑闹着爬上门口樱花树，畅想自己的人生。”</p>
“再没有扑火的飞蛾，每个人，都是阳光下自由翱翔的飞鸟。”</p>
樱井小暮从怀里掏出一本装订的文件，那是根据夏弥任务报告打印出来的，樱井明的小说。</p>
翻开那一页恰好写着光暗之子樱井明在山巅大喊：“我一定要打通苍天航道的大门，开辟新的星海航线，让宇宙里所有怀着梦想的人，都能自由的远航！”</p>
“真是中二又幼稚的小说，但我想……阿明想要打通的那个航道，就在这里，就是今天。”樱井小暮再次叩首道，“大家长，我会劝樱小姐先走的，还恳请您带着二少主先行撤离。”</p>
“哥哥，把电话给我！混蛋，樱井小暮，你知不知道我……”电话那头，源稚女抢过手机立刻大吼。</p>
嘟嘟嘟……</p>
樱挂断了电话。</p>
樱井小暮惊诧的抬眼看向她。</p>
“谁都不是听话的乖女孩。”樱直接关掉了手机，“我说过，为了主君，为了家族，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不仅是樱井小姐您，我亦如是。”</p>
“你现在的状态，恐怕无法全力催动言灵了，所以……”</p>
三分钟后，乌鸦和夜叉一人骑着一辆雪地摩托飞驰而来。</p>
樱上前交待了两句，随后骗来了一辆雪地摩托，乌鸦和夜叉则骑着另一辆，按照樱的指示先行去接迎源稚生了。</p>
等两人接到源稚生电话时，都已经骑出去两三公里了。</p>
“樱小姐，大家长如此担心您，看来传言可不假。”樱井小暮被樱捆住在了背后，坐在雪地摩托上，“或许不久之后，您就是家主夫人呢，何必与我一同葬在此地呢？”</p>
樱发动雪地摩托，冷声说：“抱紧我。”</p>
“我不敢去猜主君的心思，但至少有一点我知道，开启你说的那个新航道，也是主君的夙愿。”雪地摩托的引擎咆哮起来，樱驾驶着摩托在雪坡上滑出S型的印痕。</p>
这样行车，相当于轻微割裂了雪坡，让引发雪崩变得更容易了些。</p>
“我一直也很难分辨自己对主君的感情，我以前觉得那也许只是刀剑或武器对于持剑者的依赖。又或者只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找到了主人，所以才倾尽所有的付出，怕有一天被扫地出门。”</p>
“直到前几天我才明白，其实一直以来，主君并没有真正把我当成武器或者人偶，是我自己束缚了自己。”</p>
“是的，我希望永远伴在主君左右，如果他有一天真的得偿所愿去卖防晒油了，我也想能在他身边，帮他提箱子。”</p>
“但我不能为了这个理由，让他苦心追寻十数载的理想化为泡影！更不能眼看着那些即将迎来阳光雨露的飞鸟，在腾飞之前就坠落！”樱看了一眼腕表，上面是“天羽羽斩”信众自爆的倒计时。</p>
他们留出这么一段空窗期，恐怕是为了防止控制器误触之类，毕竟他们最首要的目标还是源稚女或者源稚生，一旦自爆了就没有回头路。</p>
不过这段时间，却也给了樱她们补救的机会，按照逼供的情报，现在仅剩不到一分钟左右了。</p>
静心寺里，所有“天羽羽斩”的信众已经跪在了寺庙鸟居之下，纷纷拔出了切腹的短刃，领头者看着双膝前的手机和倒计时，脸色越发阴沉。</p>
“诸位！通天之路，今日将由吾等贯通！历史，将会铭记你我名字！不要害怕！不要怯懦！”</p>
那些跪地的信众齐声高呼道：“斩断八岐，化龙成神！”</p>
“成神之路！由吾贯通！”</p>
一条蜿蜒曲折的路在滑雪场的雪坡上成型，风雪在飘渺的歌声中起舞，跪地的信众们皆是听的愣了神。</p>
“这是……曾经那位‘龙王’大人最爱的《杨贵妃》！”</p>
有人听出了这歌声。</p>
“滑雪场那边传来的！”</p>
“怎么可能？离着将近十来公里，声音还这么清晰！？”</p>
浮华梦</p>
三生渺渺.</p>
因缘无踪</p>
虽堪恋.</p>
何必重逢</p>
息壤生生</p>
谁当逝水</p>
东流无终.</p>
且自留住蓬莱宫</p>
远无常</p>
歌清平</p>
歌声虽哀婉清平，但配乐却轰响如雷震天！</p>
像是白云盖顶，或是苍天倾覆，白色的巨浪朝着静心寺汹涌而来，远方滑雪场的雪山崩碎开来，像是雪白的通天之门垮塌，朝着静心寺就盖了下来！</p>
“快！自尽！快！”领头之人咆哮道。</p>
可来不及了，即使他们全部在此刻自爆，身体里的毒气也绝来不及挥发就会被雪崩遮盖，雪崩的最高速度能达到350km/h，十来公里的距离，不到二十秒就能跨越！</p>
被厚厚白雪遮蔽后，蛇岐八家有的是时间在毒气沁入土壤或者透过化雪融入空气之前研究出解毒剂。</p>
“樱小姐，我们一个被曾被看作武器，一个被当作玩物，倒也是登对呢。”白雪遮蔽天空铺下之前，樱井小暮咳出浓腥的血，笑着抬头，“连累你并非我所愿，抱歉。”</p>
樱还在驾驶着摩托向前，虽然注定跑不出山崩般的大雪，但她面色依旧淡然：“很高兴认识你，樱井小暮。”</p>
“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矢吹樱。”</p>
——</p>
源稚生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看了眼弟弟源稚女。</p>
他的手机已经被源稚女捏成了扭曲的圆柱。</p>
那句“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请哥哥为我提亲，娶你为妻。”被对面的女孩无情掐断了。</p>
源稚生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最信任的樱也违逆了他的意思。</p>
可他现在只有担心和焦虑，完全生不出责怪的想法，是他给了所爱的女孩翅膀，又怎能责怪对方按自己的意愿翱翔？</p>
况且，不论是樱，还是樱井小暮，都是为了他们两兄弟、为了蛇岐八家的理想和目标而甘愿牺牲的。</p>
或许这么说已经不准确了，这两朵樱花今日的绽放，已经是为了自己的意愿和理想才对。</p>
尽管如此，源稚生也想要接住她们。</p>
“稚女……你不是牛郎之神吗？对樱井小姐为何却那么粗暴？”源稚生怕弟弟心态崩了，慌忙找了个话题。</p>
他也很焦急，所以根本没考虑过这个话题会不会让源稚女心态更崩溃。</p>
源稚女沉默了很久才低低的哽咽着开口：“哥哥……我很害怕。”</p>
源稚生一边把油门踩到底，一边尽可能的柔声劝慰道：“别怕，我们一定能赶上！一定能！”</p>
“以前，我不知道能不能和哥哥和解，在最绝望的那段时间里我已经觉得没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在风间琉璃还存在时，我只想着杀了你然后和你一起死。”</p>
“后来有一天，我学会了唱《杨贵妃》，只觉得没有观众很可惜，就随意的挑了个女孩上楼来听我唱。后来，那个女孩也学会了这首曲。当时，我除了杀戮，就是唱曲，后来，也会听她唱，她按摩的手艺很好，有她在，我偶尔才能安然入睡。”</p>
“于是……我便想邀请她一起去死。她……也就傻傻的答应了。”源稚女握着已经彻底瘪了的手机，声音愈发颤抖。</p>
“我以为她是个听话的傻姑娘，所以做什么都会想带着她一起。可现在，我又有了哥哥，还有了父亲、妹妹，朋友，我不再是那个只想去死的恶鬼了，我想活下去。我也想邀请她一起活下去，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看得到，周围人排挤她，本家人不接纳她，她的弟弟也死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p>
“哥哥，好像有时候去死，要比活下去更容易。”</p>
源稚生抿紧薄唇，沉声道：“是的，怕死只是生物的本能。活下去，要克服的千难万险却连绵不绝。”</p>
“所以稚女，这么困难的事情你更要清楚的告诉她，诚恳的邀请她。”源稚生顿了一下，咬牙道：“就算被拒绝了也无所谓，比起被拒绝，我现在才明白……”</p>
“彻底失去那个问出答案的机会才是永远的遗憾！如果……不，我们会赶上的！”</p>
“到时候我会亲口对樱说，你愿意……陪我去卖防晒油吗？所以稚女，你也要亲口问樱井小姐……”</p>
你愿意和我一起，活下去吗？</p>
前方雪山骤然崩碎，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源稚女豁然抬起头，他听到了——</p>
我翼汝翼</p>
青赤相依同饮啄</p>
千岁共</p>
连理枝</p>
你枝我枝</p>
并蒂情怜山海誓</p>
心盟永。</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