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鳌峰后山，元气浓郁，大雾弥漫，隐隐有溪水流淌之音。</p>
后山长满紫竹，而且根根饱满，极其挺拔。</p>
行走其中，时刻能感受到凌厉剑意，游离肌肤体表……这些剑意，看似锋利，触之即伤，但其实只伤“有愧之人”。</p>
想成剑修，首先要修心。</p>
在金鳌峰，尤其看中弟子心性，如果心湖坦荡，无所畏惧，那么穿行紫竹林，即便与剑意相触，也不会受到伤害。</p>
若是剑修心智不够坚定，畏畏缩缩。</p>
那么便会被割地遍体鳞伤，浑身鲜血。</p>
祁烈昂首挺胸，行走于紫竹林中，片刻之后，他来到了一座小亭之前，云雾笼罩小亭，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两道身影，对立而坐，渊渟岳峙，似乎是在手谈。</p>
“师尊。”</p>
祁烈极有分寸，停下脚步。</p>
他从袖袍之中，取出一套金色飞剑，轻声说道：“这是江宁世子送来的‘金霄玄雷’，循您之命，弟子将其取来。”</p>
今夜，金鳌峰有许多弟子，都对他的行事，感到不满。</p>
剑气大典，乃是大穗剑宫无比重视的盛典——</p>
按照惯例，由主掌刑律的金鳌峰负责监察大考，由于此次大考对剑宫极其重要，所以每一位执法者，都是精挑细选而出。</p>
祁烈担任主考，更是众望所归。</p>
可谁能想到，这第一日！</p>
祁烈便收下了江宁世子的“金霄玄雷”！</p>
紧接着。</p>
莲花玉令的清查，也是“无功而返”，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可祁烈没给任何人答案！</p>
祁烈知道。</p>
今夜的金鳌峰，看似宁静，估计背地里早已经炸开锅了。</p>
如此行事，还能够继续担任主考吗？</p>
“让你取来，便是要送给你。”</p>
凉亭之中，传来一道浑厚如钟的声音。</p>
“……收下。”</p>
这声音没有任何商量的意味。</p>
但祁烈却是抬起头，挺直脊背，认真说道：“恕弟子拒绝。”</p>
“怎么，瞧不上？”</p>
凉亭中的声音再响起，看似严肃，实则带着淡淡的笑意。</p>
“虽然这套飞剑出身江宁，但既是师尊送的，弟子怎会瞧不上？”</p>
祁烈摇摇头，道：“身为主考，不该接受任何人礼物。如若不是师尊传音，弟子绝不会收此套飞剑……若是今后当真使用‘金霄玄雷’，弟子怎能服众，怎向诸位同门解释？”</p>
“说得好。”</p>
掌律问道：“既然知道不该收，为何要收？”</p>
这一问，让祁烈怔住。</p>
“因为这是我的命令？”掌律道：“那么我此刻让你收好飞剑，你又为何不收，这难道不是命令吗？”</p>
祁烈惘然地看着云雾深处。</p>
凉亭之中，明显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嗤声。</p>
也不知是棋局发展有趣，还是师徒二人的对话有趣，这位大人物竟是直接笑了出来。</p>
“先前收下江宁世子的飞剑……是因为弟子心中没有贪念。”</p>
祁烈深吸一口气，说道：“有些事情，即便被千夫所指，即便心中无愧，便也无所谓了。”</p>
“说下去。”</p>
“如今不收师尊的飞剑，是因为弟子不想。”</p>
祁烈顿了顿，咬牙道：“这套‘金霄玄雷’，弟子不想要，一是因为这套飞剑出自谢氏，弟子嫌弃。二是因为……一旦拿了这飞剑，今日受贿的事情，便算是坐实了，如此一来，弟子就是‘问心有愧’。”</p>
“如果我非要你收下呢？”</p>
凉亭中的声音幽幽响起。</p>
祁烈整个人愣住了。</p>
“这套飞剑，乃是为师许多年前途径江宁之时，请人铸造。说到底，谢氏不过是‘送剑者’。”</p>
掌律淡淡说道：“所谓的‘受贿’之事，更是子虚乌有，你只要收下飞剑，我明日便会出面，让金鳌峰所有人尽数闭嘴，保伱清白……”</p>
祁烈神色无比挣扎。</p>
他死死盯着那套金灿飞剑，痛苦纠结之间，缓缓向后退了数步。</p>
师命难为。</p>
整个凉亭，都被凛冽的威压包裹。</p>
祁烈咬着牙关，想要离开告退，可心中的另外一个念头，却是控制着他，不要继续与师尊对抗下去。</p>
便在此时——</p>
“所以……”</p>
掌律笑了笑，问道：“在你看来，掌律的师命，和‘问心有愧’，哪一個更加重要？”</p>
话音落地。</p>
飘荡在紫竹林中的那些凌厉剑意，忽然有一缕窜出，如游鱼般刮过祁烈面颊，撕开了一道极小的血口。</p>
师尊的话语，以及这轻微的疼痛，让他瞬间冷静下来。</p>
祁烈眼神从茫然变得恍然。</p>
片刻之后。</p>
祁烈深深揖礼，平复呼吸，沉声说道：“多谢师尊教诲。”</p>
“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