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濯水一双眸,洗去人心种种愁。
云容暖,云裳秀,云身幻枕碧云头。
玉齿莹莹丹朱口,玉袖缓缓绕指柔。
灵根生,灵淑秀,灵花不语灵心留。
看官猜得没错,此女正是妙锦,此时正是垂髻年岁。
“你……你……”孙氏指着那孩子颜面,竟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其心下却分明打那孩子面容上认出七分已故的贾氏神韵来。
妙清问:“姨娘,您怎么了?”
徐增寿见状,朝那孩子嚷道:“瞧你把我娘气的,还不快跪下!”
“增寿!不得无礼。你那公子之风都哪儿去了?”燕王妃压制道,转而又朝孙氏唤道:“姨娘……姨娘……?这孩子您可认得?”
孙氏经这一问,一时竟难作答,于是捂着胸口,硬下头皮,含泪说:“这孩子模样竟像我一个已故的妹妹……”
“姐姐,你可是被这丫头冲撞糊涂了?你就我一个弟弟,哪儿来的妹妹呀?”智聪插嘴道。
孙氏一时气恼,却信口胡诌:“你个琉璃脑袋,那会子还没你呢。”说着,便假惺惺地朝妙锦招呼,“孩子,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
妙锦望她有些不知所以,抽冷子又闻蔓儿唤道:“还不快过来,我娘唤你呢。”
这档口,燕王妃又牵了妙锦手来,满目和气说:“这孩子倒真真生个脱俗的模样,索性就让姨娘瞧瞧。”
孙氏强忍了心头恐惧,俯下身来细瞧妙锦,竟又掉下泪珠来。
妙锦望她那般情态,缓缓从怀里摸出丝帕来,一面为其拭泪,一面安慰说:“夫人莫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如是夫人为此伤情,您那妹妹又岂会安心呢?”
听这一说,孙氏无言作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强从那面皮里挤出一堆苦笑来,并点头回应。
“这孩子真挺懂事。细瞧去,竟有两分二妹妹的神色呢。”燕王妃一面说着,一面朝妙清含笑看去。妙清听闻,竟也面露微霞,眼含笑眸与妙锦互望了一眼。
这会儿,燕王妃又搭着妙锦肩膀问:“可你刚刚为何那般莽撞?”
“我……”
她话未出口,就被智聪抢了话柄。只见他阴阳怪气地说:“这丫头时常偷溜进殿里来捣鬼。贫僧疑心她手脚不干净,于是便暗中盯着她。这不,正巧被我逮个正着。”他说着,便抖起了手中的包袱。
“智聪,休得胡说。锦儿不是那种孩子。”
智聪妇人一般,白他一眼,一通嘟哝:“你们都护着她。”
“智聪哥哥,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儿。”妙锦满眼委屈。
“那你说是怎样?”
“那包袱是我藏在大殿后头的。”
“你藏的?难不成是你打外头偷来的?”
“智聪!”慧聪顺手扯过那包袱,为妙锦开解,“这包袱确实是锦儿藏的,这事我早就知道。就连师傅也知道,只是大伙儿心照不暄罢了。”
智聪甩着两臂,直弄娇嗔气:“师兄,你在说什么呢?”
燕王妃早已瞧不惯她那般鬼态,打断那话,自问妙锦:“你叫锦儿是吗?”
妙锦点头,应了个“嗯”字。
“可是乳名儿?”
妙锦摇头:“不是的,姐姐。我的乳名叫妙锦,大伙都唤我锦儿。”
“妙锦?好名字。”燕王妃一面赞道,一面转向孙氏笑说,“可巧了,倒与我们姐妹几个对上字号了。”
孙氏听她一说,皮笑肉不笑,并有作答。妙清笑着点了头,辉祖、膺绪也都目露笑意。只有蔓儿抱起双臂,暗与那增寿不屑一顾地撇了嘴巴。
“那你可否说跟姐姐说说,你为何要在这里藏东西?”
“这……”妙锦迟疑着。
燕王妃笑说:“你可要如实作答,否则姐姐可不让你走。”
妙锦略有沉吟,又叹了一口气:“那好吧。我爹正在应天府学里服役,皇上下令十年之内,不准他出来,小女也只有每月十五才能跟娘去瞧他一眼。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他,便想偷偷去看望。而那府学压根儿就不准女孩子进去……无奈我只好打扮成男孩模样,悄悄混进去了。”
“这么说,你这包袱里装的可是男孩衣装?”
妙锦点头:“不瞒姐姐,正是。”
“可你为何要将那衣物藏在这大殿里来?”
“是怕我娘亲发现,定会责罚我的。”
燕王妃点头:“原来如此。”
这时,只听徐增寿说:“哦……我想起来了,难不成那被皇上下令,禁足在应天府学的罪解元景清……就是你爹?”
孙氏听闻“景清”二字,竟忽地想起此前智聪对她说的那席话。
当时说:法师宗泐在五郎关外观音岩下捡了这孩子,随后送与了真宁一对名为景清的夫妇养育……
想到此处,孙氏顿觉头皮发麻,百感交集。万没想到,时隔八九年,这冤家终究还是寻上门来了。于是,便隔空朝智聪暗瞟了眼色。那智聪虽是未明何意,却也缓缓来到她这头。
这会儿,只听妙锦争辩说:“我爹不是罪人,我爹听是犯了过错而已。”
“切……”徐增寿一声冷笑,“你问整个府学哪个不知,你父两中解元,却拒不进京参与会试,到了还是触怒了皇上,才把你爹抓进京来,打发到府学里充当杂役的?至于你,还敢乔装混进府学里去看他。我看你们父女都是目无王法之人。”
“你……”妙锦急得掉下泪来。
“增寿,莫要信口开河。”
“长姐,你说我信口开河?那府学岂是女流能进的?这丫头做的事,倘若让皇上知道了,不要他父女二人小命才怪。”
“休要再说!”燕王妃斥了增寿,那孙氏又暗扯了他到一边去。此时,又听燕王妃问妙锦,“你去偷瞧你父,他可知道?”燕王妃暗里稍作用劲,捏了妙锦肩头。
妙锦不知何意,却又细看她眼神,随即作答:“我父并不知道。每次我去,都是躲在角落里悄悄望着他做事。锦儿也不想给父亲惹来麻烦。”
听他这般回答,燕王妃目露了笑意。转而又朝众人替她开解:“小孩子,不懂规矩,都是无心之失。犯不上太过认真。”回头又对妙锦叮嘱,“这回知道规矩了,以后可再不能莽撞了,知道吗?”
妙锦点头,应说:“是。”低眉间,她只见蒲团边上到掉落一串蓝田玉珠花,于是俯身拾来,递给燕王妃,“姐姐,您的珠花。都是小女的不是,险些令你失了这宝贝。”
燕王妃接过此物,竟将其戴上了妙锦额前,婉然一笑:“今日当是你我在这佛前偶遇,虽是冲撞,倒也不失为一桩缘分,这物件姐姐就送你了。”
却说此物非金非银,乃是三串并垂白玉珠,末端又各衔一颗红玉珠。自打戴上妙锦额前,便如玉荷垂露,冰梅沁雪。
妙锦推却:“老话儿说无功不受禄,何况是今日小女冲撞了姐姐呢?此物小女万不敢收。否则娘也会骂我的。”
“真真是个天性纯善的孩子。回去就对你娘说你今儿在佛前撞了个好运姐姐。”说罢,转向孙氏,“姨娘,天也不早了,咱回吧。”
妙锦欠身施礼:“小女恭送姐姐。”
“没事也早点回家,别四处乱跑,省着娘亲挂念。”
众人相视一笑,便出门去。
却说辉祖和妙清朝妙锦一笑作别。
蔓儿临出门前,却回头剜了她一眼。
徐增寿则晃晃悠悠跟在后头,临走前,凑近身旁一面盯着燕王妃背影,一面道:“死丫头。今儿,算你命大……”言毕,大步流星地跟出门去。
妙锦目送众人离去,直到他们出了庙门,方端起肩膀松了一口气。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后来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