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妙锦回答十分果决:“回提调大人,小女知错,却不知身犯何罪?”
这一言,顿使在场者个个目现惊异之色。朱元璋与黄瑛面面相觑;景清垂首,暗捏一手冷汗;徐辉祖、黄子清闭目沉思,心中暗赞;朱楹和朱允炆四目相对,目露隐忧;徐增寿和一众顽劣皮子隔岸观火,交头暗笑;青磬紧咬嘴唇,对徐增寿目射恨意;其余众学子个个举目向阁内张望,一则看的是皇帝神色,二则是要把这大胆的女孩儿看个究竟。
这时,但见朱元璋捏起杯盏,一面细品香茗,一面细品起眼前这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儿来:小小寒门女娃,倒有几分将门风骨。
黄瑛暗中欣喜,明作刁难:“可本官怎么觉着你犯了罪呢?”
妙锦一听,当即扬起头来,直言回应:“小女犯的是错,而不是罪。大人若执意下此定论,小女倒觉着大人有罪了。”
这一声回应,直引得门外众人瞠目结舌。景清一时情急,欲动身入门请罪,却被徐辉祖示笑相阻。
黄瑛一声朗笑:“你拒不伏罪,反指本官有罪。可有凭据?”
“有!”
“哦?说来一听。”
妙锦掷地有声:“小女的凭据乃是《大明律》!”
朱元璋当即一怔,心下叫好:好个女娃!这是要一证定音,力转乾坤啊!
至此,黄瑛已按捺不住满心喜爱,追问:“想不到,你个丫头竟也知道《大明律》?”
“《大明律》本是大明宪法,身为大明子民,老少应知。”
朱元璋听闻,顿时喜上眉梢。黄瑛则更近一步问话。
“好!那就先说说,你凭哪条认定自己无罪?”
“律有万语千言,无一条所言求学有罪。”
黄瑛笑了,却未就此让步:“可你这求学之法却十分不当。”
“小女明白。因此说,小女犯的是错,而不是罪。恳请大人视过错惩罚小女一人,莫要依罪责牵连家父。”
“好个睿智的孝女!”朱元璋心中连连赞叹,不由细细端详,越看越觉喜爱。
说话间,黄瑛已来至妙锦面前。刻意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式,俯视相问:“不妨再说说,如是本官偏要认定你有罪,我会犯下何罪呀?”
妙锦举目相望:“当视情节轻重而定。”
“细细说来听听,如何视情节轻重而定?”
妙锦不假思索,回说:“轻者,可断渎职之罪;重者,或有枉顾国法,草菅人命之罪。”
黄瑛开怀大笑,转而又问:“看来,你把这《大明律》看得很是透彻?”
“小女不才,自幼得家父言传身教,除读书认字之外,便是勤习法典,故而略知皮毛。”
“小小女娃,偏爱法典又是何故?”
“大人此言差矣。人人知法,才是法之大幸。举国守法,更是国之大幸。何况……”
“何况怎样?”
“何况小女志愿,有朝一日想做个为国执法的女官!”
他这一声,说得清脆而喜悦,却引来门外众学子哄声大笑。一时间,又是众议纷纷。
“真是自不量力。”
“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一个女儿家,不安闺阁,真是可笑至极。”
景清听闻妙锦所言,也是气得两手发抖,一时无法按捺情绪。倒是徐辉祖在侧攥住其臂腕,低声劝慰:“景解元莫要动气,家有此女,当以为荣。”说罢,扬头对阶下诸生咳声示令。
诸学子闻声,立马垂目欠腹,屏息而立。
这时,又听黄瑛问道:“你可听见他人作何反应?”
“嗯。”妙锦抿嘴,一声叹息。
黄瑛追问:“可还想做个执法的女官?”
“既为众人和乐,何惧眼前非议?”
“好个爽气的丫头!”这话顿使朱元璋爽性起身,举步间自与黄瑛相视一笑。“家有此女,乃父母之荣!国有此女,乃男儿之幸!”
这话一出口,阁外诸生一片哗然。
青磬转看徐增寿,纵拳示威;徐增寿斜眼相向,恨上眉心;朱楹与朱允炆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徐辉祖和黄子清昂首瞻天,笑解风声;只有景清,纵观百态,更添焦愁。
“圣上……”黄瑛揖首一声轻叹。
在这老儒看来,朱元璋的话未免说过了头。
朱元璋爽性笑问:“黄爱卿,可是觉着朕的话有失分寸?”
黄瑛纳首不语,以示默认。
朱元璋望之一笑,探手示意:“爱卿莫要掬礼。”言罢,转身自对门外众人放言,“你等应知,欲担天下大任者,心中只需装着一个字,那便是‘人’!所谓‘人’,无关贵贱,莫分男女。身份尊贵却轻贱贫苦,此乃贵者疏于德,反为天下之大贫!男子才德逊于女子,此乃男儿疏于志,当为男儿之大耻!夫子有言‘见贤思齐’,何曾说过应视男女差别对待?”
“皇上!”徐增寿满心不服,突然举手发问。
徐辉祖立马喝斥:“增寿,休得无礼!”
徐增寿理直气壮:“长兄,一个野丫头都可在此高谈阔论,我堂堂男儿为何不可?”
“你!”徐辉祖一时气恼,欲去拿他。
朱元彰摆手:“嗳……魏国公莫阻,让他说。”
徐辉祖退避一侧,徐增寿斜着眉眼摇摆而来:“敢问皇上,夫子还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当作何解?”
……本回未完,且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