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如雷。</p>
这回匈奴兵士尽皆披着红色披风，那一大片鲜红，在洁白的雪野里煞气逼人。</p>
狄千雪笑道：“看来这个苍狼王根本不想让我休息。”</p>
“他们这回倒是准备了云梯。”狄无忌的眼睛微微眯起。</p>
此前的多次攻城，匈奴都没有准备云梯，显然是佯攻。</p>
这一次，只怕苍狼王要动真格的。</p>
狄千雪挥动令旗，战鼓声瞬间响起。</p>
咚咚咚。</p>
鼓声冲上云霄，四野的宿鸟尽皆展翅齐飞。</p>
匈奴大军来势汹汹，一场恶战无可避免。</p>
相比匈奴大军的来回折腾，镇守城池的大魏将士们可谓是在养精蓄锐。</p>
每次匈奴大军来攻城，他们只用很少的伤亡，就能击退敌军，而且让敌军付出惨重的伤亡。</p>
“那是什么？”</p>
“那座山头好像在移动？”</p>
有不少兵士突然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p>
城外左侧有条山岭，并不算高，草木也不茂盛，但此时此刻，山岭竟像是活了过来，开始移动。</p>
“巴蛇？”狄千雪满脸惊骇。</p>
狄无忌深吸口气，道：“该来的终究会来。”</p>
过去这么久，巴蛇方才出动，已然给足了他们喘息的机会。</p>
为了对付巴蛇，狄无忌从附近收购了大量雄黄和雄黄酒，就摆在城墙上。</p>
巴蛇再庞大，再强悍，终究是蛇。</p>
是蛇就会惧怕雄黄。</p>
面对强大的巴蛇，狄无忌能做的事，只有如此。</p>
当然，除了雄黄，还有大量黑油和火药。</p>
不到万不得已，狄无忌不想用这两样东西。</p>
火药和黑油同时燃爆，只怕这玉门关的城墙和城楼，都得被炸塌。</p>
轰隆。</p>
山岳崩塌般的巨响，响彻苍穹。</p>
巴蛇硕大的脑袋突然高高扬到空中，张嘴发出的咝咝声，格外刺耳。</p>
正在疯狂向前冲刺的匈奴大军，此刻也不得不停下来。</p>
苍狼王神情紧张，内心却很振奋。</p>
极乐国承诺的巴蛇，总算是出现了。</p>
只要巴蛇能摧毁玉门关，那他的大军就能长驱直入，踏平魏国的山川。</p>
正在满心期待，苍狼王遽然发觉势头不对。</p>
原本应该冲向玉门关的巴蛇，竟是朝他们这边冲来。</p>
“王爷……”有部将大惊失色，“快下令……”</p>
苍狼王攥紧双拳，暗想极乐国究竟在搞什么，嘴上却道：“放箭。”</p>
巴蛇直直过来，若他们什么都不做，伤亡必定惨重。</p>
唯有用弓箭逼迫巴蛇改变方向，方为上策。</p>
一瞬间，万箭齐发，齐刷刷射向巴蛇。</p>
锵锵锵。</p>
但凡射中巴蛇的箭矢，都会发出类似射到铁板上的脆响。</p>
“散开。”苍狼王太清楚巴蛇的强大了。</p>
旗令官迅速挥动旗帜，匈奴大军的执行力极其出色，顷刻间，巨大的方阵队伍便从中分开，给巴蛇留出了足够的通行道路。</p>
谁知巴蛇冲过来后，并没有从那道路穿过，而是尾巴扫动，大开杀戒。</p>
被蛇尾扫到高空的匈奴战士，有不少都掉进了巴蛇张开的血盆大口里。</p>
“怎么回事？”苍狼王彻底懵了。</p>
约定好对付魏国的巴蛇，居然转而攻击盟友。</p>
那一瞬，苍狼王便知他被骗了。</p>
极乐国神秘莫测，本就不值得信任。</p>
“王爷，快闪开。”</p>
一个部将猛地扑过来，一把将苍狼王推开。</p>
但那个部将却被巴蛇的尾巴扫中，身躯瞬间断成两截，鲜血混着秽物洒了苍狼王一身。</p>
苍狼王躺在黄沙中，睁眼看到的尽是血肉横飞。</p>
巴蛇的胃口极大，吞掉数百人，还不满足，仍在不断进食。</p>
相比被巴蛇吞进肚子里的兵士，直接被巴蛇扫死的兵士，数目更为庞大。</p>
十万匈奴勇士，顷刻间，折损过半。</p>
苍狼王的心都在滴血，他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手持弯刀，怒吼着追向巴蛇。</p>
但巴蛇在沙地里滑行的速度，实在太快，就算骑上快马都不见得能追上。</p>
苍狼王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眼眸里的怒火似能杀死人。</p>
但下一瞬，他的眼眸便全被惧意占据。</p>
只因巴蛇突然掉转身子，又朝这边冲来。</p>
苍狼王别无选择，只能在沙地上快速刨个坑，然后躺了进去。</p>
刚幸运逃过一劫的兵士，看到苍狼王的举动，纷纷效仿。</p>
原本在看热闹的大魏将士们，看到巴蛇掉头，脸上的笑容莫不僵住。</p>
“准备战斗。”狄无忌喝道。</p>
所有人都忙活起来，城楼城墙上都是一片混乱。</p>
巴蛇速度奇快，眨眼间，已是临近玉门关。</p>
“倒。”</p>
狄无忌的声音裹挟着深厚的内力发出，仍被巴蛇的咝咝声所遮掩，听来格外虚弱无力。</p>
雄黄酒、雄黄粉和火药，齐刷刷倒落。</p>
轰隆。</p>
巴蛇一头撞在了城楼右侧几十丈处的城墙上。</p>
结实的城墙顿时被撞出了一条缝隙。</p>
砰。</p>
巴蛇扬起头，不断撞击。</p>
哪怕火药爆炸，哪怕雄黄粉和雄黄酒都在燃烧，也没能阻止巴蛇。</p>
巴蛇就跟疯了一样，不断用头撞击城墙，这边撞一下，那边撞一下。</p>
城墙上到处都出现了裂缝，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p>
“撤。”</p>
狄无忌内心无比绝望。</p>
但绝望并不会让他失去理智，现在继续坚守毫无意义，一旦城墙城楼倒塌，只会造成巨大的伤亡。</p>
就在此时，那边的城墙上突然有一条身影，嗖地跳落。</p>
那人手持长枪，朝着巴蛇直直跳下，似乎想将长枪插进巴蛇的七寸。</p>
“那是谁？”狄千雪目瞪口呆，心知普通的兵士，绝不敢做出如此疯狂的事。</p>
狄无忌的眼眶有些湿润，道：“无论是谁，都是我大魏的好男儿。”</p>
“简直就是白痴。”狄千雪忍不住落泪。</p>
坚固的城墙都挡不住巴蛇，就凭一个人手持长枪，估摸都很难伤到巴蛇。</p>
那白痴不是别人，正是魏无邪。</p>
眼看玉门关就要被巴蛇摧毁，魏无邪绝不能坐视不理。</p>
尽管他心里清楚，这样做可能毫无意义，但他又必须这么做。</p>
必须得让大魏的将士们看到，身为大魏男儿，无论面前出现的是怎样的对手，都当殊死一搏，绝不退缩。</p>
长枪刺中巴蛇的背部鳞片，只是冒出一丁点的火花。</p>
巴蛇更似没有发觉魏无邪，依旧甩动脑袋和尾巴，想要撞塌城墙。</p>
魏无邪站在巴蛇的背上，用长枪不断猛刺，奈何这点力量，根本伤不到巴蛇。</p>
“那个笨蛋。”狄千雪迈开步子，直朝那边冲去。</p>
狄无忌再次喝道：“撤。”</p>
保不住城墙不要紧，只要能保住所有兵士的性命，纵然没有玉门关，他们也能挡住匈奴铁骑，保护好大魏的百姓。</p>
又是轰隆一声，一侧的城墙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p>
所幸呆在城墙上的兵士，在收到狄无忌的命令后，早已撤离。</p>
撤到城内的百姓，呆呆看着那塌掉的城墙，俱是面无血色，那感觉就像是天塌了下来。</p>
撞塌城墙后，巴蛇从那塌口滑入，径直进了城中。</p>
魏无邪再也无法挥枪攻击，只能死死抓住巴蛇背部的鳞片，不让自己摔下去。</p>
饶是如此，巴蛇突然的一个扭身，还是将他高高抛起。</p>
巴蛇随即扭转头，张开嘴巴，准备迎接这送到嘴边的美味。</p>
魏无邪完全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掌控，索性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最后再好好享受享受冷风打在脸上的痛感。</p>
以前他很厌恶这种感觉，但此刻才知，这种感觉竟是那般美妙。</p>
突然他只觉腰部一疼，似乎有东西缠住了他的腰。</p>
下一瞬，他整个人朝前疾速飞出。</p>
“殿下，小心撞墙。”残垣上的狄千雪高声喊道。</p>
靠近后，她骇然发现这个不怕死的白痴，居然是太子殿下，着实吓得魂飞魄散。</p>
要是太子殿下死在这玉门关，朝中只怕会冒出一大群人来指责狄无忌，最终逼得狄无忌不得不告老还乡。</p>
陡然听到狄千雪的声音，魏无邪急忙睁开眼，双脚一蹬，才避免了脸先撞墙的尴尬。</p>
狄千雪用力将魏无邪拉上去，斥道：“殿下，你疯了吗？”</p>
“我大魏的玉门关，总不能被一条蛇攻破吧？”魏无邪笑道。</p>
狄千雪无语道：“那是普通的蛇吗？”</p>
再看巴蛇，从玉门关关城正中穿过，引来百姓的鬼叫声，此起彼伏。</p>
巴蛇似乎在匈奴阵中已经吃饱，倒是没再吃人，又撞塌东城楼，迅疾离去。</p>
“城墙虽塌了，万幸没造成太大的伤亡。”狄无忌随后过来。</p>
狄千雪道：“爹，你应该好好说说殿下。”</p>
“殿下勇猛无畏，实乃我大魏男儿的楷模。”狄无忌抱拳赞道。</p>
魏无邪摸着后脑勺，憨笑道：“我就是一时昏头，当不起狄帅的此等赞誉。”</p>
嘴上虽这么说，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p>
“巴蛇对匈奴的伤害显然更大，但以苍狼王的性子，只怕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狄无忌当即传令下去，马上修缮城墙，争取在匈奴大军再次袭来前修补好。</p>
魏无邪道：“狄帅，只怕来不及。”</p>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狄无忌心里也清楚，“城中百姓，必须马上撤离。”</p>
一旦匈奴大军再次杀来，首先遭殃的就是城中的百姓。</p>
狄无忌随后下令，派遣一支队伍，护送城中的百姓赶紧离开。</p>
修补城墙的事，同时也得进行。</p>
城外的匈奴大军，正在撤离。</p>
苍狼王回首看向玉门关，嘴角挂着邪魅的笑。</p>
巴蛇虽重创了他的大军，但也摧毁了玉门关，只要他的速度足够快，在狄无忌将城墙修补完好前再度攻城，定能踏入玉门关。</p>
战事已经拖得太久了，那群老东西，如今对他也在逐渐失去信心。</p>
从小他就立志要做匈奴历史上最伟大的可汗，到今天，这个志向非但没有改变，反而愈发坚定。</p>
春天将到，正是杀向长安的好时节。</p>
……</p>
离开金州的时候，魏青山又给狄无忌写去了一封信。</p>
在信中，魏青山将岳小黑的真实身份告知，并提醒狄无忌务必小心巴蛇。</p>
没有岳小黑掌控的巴蛇，很可能会失控。</p>
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剩下的天蓝得恍若是用颜料染成。</p>
孙华武带着人亲自相送，仪式搞得很隆重。</p>
就连柯清风，也跟在后面，脸上堆着笑。</p>
魏青山的蛇皮袋里，又多了万两白银的银票，兜里有钱，心情也会跟着变好。</p>
阿茶这回选择同行，主要是想多跟岳小黑接触接触。</p>
极乐国的国主居然是个小姑娘，这话说出去，傻子都不相信。</p>
“姚捕头，若在金州混不下去了，记得来长安找我。”魏青山挥挥手，驾着马车离开。</p>
孙华武呵呵笑道：“这魏大人真会说笑，姚捕头能力出众，岂会混不下去？”</p>
孙华武已经向上头汇报，请求让姚向峰担任金州的司法参军。</p>
不出意外，上头定会批准，从此以后，这金州城没了姚捕头，反倒多了个姚参军。</p>
“青山，你说紫柠到底是被巨蜥吃了，还是逃到别的地方去了？”阿茶心里还是有点在意紫柠的。</p>
当年她碰到紫柠时，紫柠正被几个壮汉欺负，若她慢上一步，大街上就会多一具赤条条的女尸。</p>
她救了紫柠，并教授紫柠本事，只是希望紫柠将来能够保护好自己，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p>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学成本事的紫柠，性情竟会大变，坑蒙拐骗，无恶不作。</p>
“找不到她，算她运气好。”魏青山道。</p>
若是找到了紫柠，紫柠的下场可能会跟刘山一样。</p>
阿茶正要说话，却猛地看向旁侧，整个人完全僵住。</p>
旁侧的官道上，有不少出城的百姓，看起来衣衫褴褛，更像是逃难的。</p>
其中有一人，衣不蔽体，浑身脏臭，正是紫柠。</p>
阿茶跳下马车，几步追过去，一把抓住紫柠的手腕，怒道：“小紫，可算让我找到你了。”</p>
“哇……”</p>
没想到紫柠突然抱头蹲在地上，哇哇大哭。</p>
阿茶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看着紫柠。</p>
“姑娘，这就是个傻子，你吓她干啥？”一个老妪忍不住多嘴了一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