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侄子所在分公司遭遇危机,他主动请缨,亲自带队,看似是来为公司处理问题,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和侄子见上一面。</p>
如有可能,还能趁机与哥哥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之后,自己的数亿身家,也就有了继承之人……</p>
“……乔工?”</p>
一声轻呼唤醒了乔木,他发现所有人都疑惑地盯着自己,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p>
“对不起,有些走神了,”他轻咳两声,调整状态,“您说。”</p>
那个唤醒他的男子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p>
他的旁边,一个二十多岁、戴着一副毫无个性的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直接敲了敲桌子,算是接过话头。</p>
“请说一下您的姓名、性别、民族、籍贯、出生年月日、毕业学校、身份性质和家庭关系。”</p>
这次轮到乔木发懵了。</p>
黑镜框似乎看出了他的犹疑,解释道:“这是调查的必要流程,请您配合,谢谢。”</p>
核实了乔木的基本情况后,接下来的一大堆问题,全都与赵主任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很多时候,他正说着,就有人打断他,就他刚陈述的内容提出新的质疑。</p>
很多质疑都颇为犀利,甚至还有着埋伏,偶尔的几个问题已经接近于话术甚至诱供了。</p>
如果不是他真的和赵主任毫无关系,他甚至会觉得对方真的掌握了很多隐秘的情报。</p>
这种情况下,遇到个心理素质不过关的,可能就真的“坦白从宽”了。他甚至怀疑,刚才的孙姐,会不会就是这种情况?</p>
从这也能看出来,这群人真的非常擅长问讯工作,经验丰富到乔木甚至有多个瞬间,会恍惚地觉得自己真的和赵主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联系。</p>
调查到了这个程度,他也基本确定了:赵主任绝不是出意外了。</p>
整个问话看似复杂,但他真的没什么可讲的,其实也就用了二十来分钟。花了这么久,也是因为他强化了记忆宫殿,可以事无巨细地将他与赵主任接触的每一处细节都描述出来。</p>
虽然他不会这么做,但还是很配合地边翻阅记忆边陈述。调查组众人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竟然就这么认真地听着,并且不停地打断、插话、质疑。</p>
看来对方也知道他的强化项目,事先有所准备。</p>
随着整个问话基本告一段落,那个黑镜框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身为大同分部内部项目事业部的助理调查员,为什么对赵开兴违规干涉你部工作一事不闻不问,甚至默认?”</p>
乔木眉头一扬:这问题问得真心没意思,其中的敌意倒是不加掩饰。</p>
制度上管理岗当然不能干涉四大项目事业部,但那只是明规则上的。公司压制分部调查员的一个重要手段,不就是潜规则上默许分部领导侵蚀事业部吗?</p>
你们总部搞出这么个潜规则用来打压我们,出了事了,却反过来诘问我们为什么不反抗?和着里外里都是你做好人是吧?</p>
乔木细细打量着对方,确认自己并不认识他,自己在这个世界中认识的人,也没有和他相貌相近的。而且他在这个世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吧?</p>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这个摆明了就是要强行甩锅的问题,乔木自然也不会忍。</p>
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和颜悦色,而是没好气地直接回怼:“因为我是P3。”</p>
他打算如果对方继续阴阳怪气,他就不和对方说话了,而是直接问那个中年男人打算怎么处置自己,是移交司法机关还是直接做无害化处置。</p>
反正会上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个人终端毫无保留的记录下来。回头总部复核起来,就这一句话就够黑框眼镜沦为部门笑柄了。</p>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人竟忿忿不平起来:“整个分部都是这样!因为我是副主任,因为我是P5,因为我是P4,因为我是P3……连匿名投诉都不敢吗?偌大的分部,没了P6连放屁都不敢带声了?!歪风邪气就是这么蔓延开的!”</p>
说道激动之处,他竟然还使劲拍了几下桌子。</p>
乔木彻底懵了:感情这位不是对自己有意见,而是对这个世界有意见?</p>
别说两世为人了,就是文艺作品里,他都没怎么见过这号人物。</p>
如果他是领导,自然能安抚对方。但现在他是弱势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p>
他无助地看向那个一脸和善的中年人:你带来的,你不管管?</p>
中年男人安抚地对他笑了笑,正要开口,没成想黑框眼镜这半天早就受够了,此刻终于爆发出来,又怎么会任由他们把火扑灭?</p>
“乔工,你今年还不到19对吧?”他不带停息地问道,“19岁,捅破天都不怕的年纪,你能跟我说说,你到底在怕什么吗?他赵开兴就真的在大同一手遮天了?”</p>
中年男人闭上嘴,向乔木露出苦笑。</p>
乔木叹了口气,重新看向黑框眼镜。似乎自己的错觉,除了不忿之外,他竟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期待,甚至还有隐约的祈盼。</p>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思想觉悟不够高、组织观念不够强……”</p>
他才说了两句就停住了,因为他在黑框眼镜脸上,看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失望与失落。</p>
这个看着也才二十出头、比自己生理年龄大不了几次的家伙,真的在期待有人会在这种场合和他说真话?</p>
开什么玩笑?哪个学校培养出的愣头青?</p>
乔木想要继续检讨,但张了张嘴,却怎么都说不下去。</p>
‘19岁,捅破天都不怕的年纪,你到底在怕什么?’</p>
‘19岁,你到底在怕什么?’</p>
‘19岁,你怕什么?’</p>
‘你怕什么?’</p>
是啊,我到底在怕什么呢?乔木默默地在心中问自己。</p>
我到底在怕什么?</p>
我怕的东西很多。</p>
我怕赵主任手中对P3有致命杀伤力的权力,怕卷进不知深浅的斗争旋涡溺死在里面,还怕组织不能如它所承诺的那般保护好自己,更怕……</p>
但这些,和尘埃落定的此刻又有什么关系?</p>
此刻的我,到底在怕什么呢?</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