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对方要少给河内半郡土地，杨修还装模作样又派了一次“六百里加急”去许都请示曹操是否答应最新条件。</p>
而实际上这一切都在杨修的授权范围之内，没有超出曹操开的底限。</p>
最后，杨修也假装不情不愿地答应了，只是稍微讨价还价调整了一个县——杨修是对着地形图据理力争，说逢纪把山阳、修武二县都列为“黑山山区余脉”范围，要求袁家保留，这并无依据。</p>
因为山阳县是在黑山余脉以西，而修武县是在黑山余脉以东。所以为了双方的地理安全顾虑，应该把山阳县也还给朝廷直辖，修武县袁家可以留下，严格执行“双方以黑山余脉为界”的地理割据。</p>
虽然多丢了一个县，但杨修认认真真、郑重其事讨价还价的样子，让袁家觉得曹操还是挺有诚意的。要是曹操压根儿没打算执行合约的话，那他谈得那么认真干什么？</p>
而且严格按照地理分界线划界，也确实是最适合诸侯割据的。</p>
汉朝原本划界的时候，之所以把司隶的河内郡要伸六七个县进入河北平原，就是为了防止冀州出现诸侯割据。现在曹操一方主动打破了这个诉求，等于是摆出了默认长期割据的暗示，袁家也就认了。</p>
……</p>
时间很快来到四月十八，也就是袁绍停灵断七的日子。</p>
袁尚没有阻止包括杨修在内的各路吊唁使者，不光杨修吊唁了，连袁谭也从青州派人来哭灵了，刘备也派人来了。</p>
只可惜袁谭自己知道不能亲自来，否则绝对会被审配逢纪所害，这才没能亲自为父亲送葬。</p>
据说袁谭在临淄城内还大哭昏厥了数日，痛骂审配诸贼隔绝父子人伦，然后称病不理政务，青州那边文武都盛赞大公子仁孝。</p>
这些虚伪的环节暂且揭过不提，随着杨修顺利完成吊唁，袁尚和曹操的交易，也差不多到了正式达成的日子。</p>
当然，在这最后关头，也是有些得到了消息的边缘谋士过来献策阻挠的，那人就是田丰。</p>
田丰不太会做人，但说话道理还是很透彻的。</p>
他已经揣摩到，袁尚之所以要接受，相当一部分因素就在于他觉得“如果自己不接受，大哥有可能接受”。</p>
所以他听说袁尚打算接受后，火急火燎赶来，分析给袁尚听：</p>
“主公不必担心大公子会接受曹操的条件！大公子跟刘备勾结已深，如果与曹操和解，其反复无常的反噬必然比主公更重数倍！天下人对大公子的不孝不义指责，也会比对主公的指责更重数倍！</p>
曹操出不起这么昂贵的条件的！属下不是阻止主公与曹操和谈，属下只是觉得我们还可以要到更宽松些的条件，让曹贼再少要一些！”</p>
然而，田丰觐见的时候，逢纪审配也都在，他们都已经深度介入这事很久了，知道曹操的决心。</p>
袁尚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转向逢纪审配，让他们跟田丰辩论。</p>
逢纪略加思索，叹了口气，对田丰说道：“元皓兄，你可知，孔璋为主公代笔的伏辩，是怎么写的么？”</p>
田丰茫然，这个他确实不知道，他已经被边缘化了，除了军事上的决策还会用他，其他外交上袁尚根本没跟他商量过。</p>
逢纪就把陈琳的委婉曲笔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反问：“孔璋的伏辩中，把对本初公的指责几乎全部化解了，曹操也接受了。如果曹操可以接受这样的伏辩，那么当他想接受大公子的伏辩时，又能接受到何等尺度？</p>
如果大公子也写一份丝毫不提本初公过错，只把一切罪过归到你我身上的伏辩，曹操会不会顺水推舟？而且我记得，当初官渡之战前整整半年，连衣带诏都还未发生时，元皓兄就劝过主公师出无名全面进攻曹操吧？</p>
大公子要是把连同官渡之战、乃至此前河内之战的一切开战罪名，都推到你头上，曹操会不接受？如果大公子可以完全不用承担子言父过的不孝之名，就拿到这些土地，那他还在乎跟刘备的联盟么？</p>
曹操要的，只是我们兄弟相争，这一点已经暴露无遗了，曹操根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但他也摆出了姿态，为了促成这一点，别的他其实都可以不要。”</p>
田丰也被这番话驳得哑口无言。</p>
确实，因为官渡之战前，就是他第一个力劝袁绍别管什么大义名分了，公孙瓒一灭、大军从北归南、略作休整后，就立刻对曹操动手。</p>
要说田丰是河北第一号“好战分子”，这绝对是没跑的。</p>
曹操想给袁谭服软找台阶下，那可太容易了，只看曹操想不想，愿不愿意。</p>
而现在看来，曹操已经通过杨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他有很灵活的道德底线和名分底线。</p>
这样一个底限灵活的谈判对手，那可就太可怕了。</p>
袁尚还是别骑驴找马了。</p>
田丰想来想去，不知如何反驳，也只好无奈长叹而退。</p>
不是河北诸谋士不用命，实在是形势已经到了这一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p>
最终，在袁绍下葬后十几天，袁尚派出的上表使者陈琳，也跟着杨修回到了许都，跟曹操签订了城下之盟。</p>
曹军从冀州中部四郡撤兵，确保把这些土地全部移交给袁尚，而不给袁谭。曹操先交一个河间郡作为“保证金”，也是展示朝廷的诚意。</p>
然后双方各自逐步撤兵，曹操用冀州的四个郡，换了河东郡全境和河内郡的西半部沁水流域。</p>
考虑到河东河内都比较大，一个半郡至少抵冀州这边两个半郡的面积。</p>
所以曹操实际上也就是用了一个半郡的面积人口差额，换取了打击袁尚的名声、让袁尚名义上归附朝廷、并逼着袁尚站队跟其兄撕破脸。</p>
至于袁绍的身后名问题，最终也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被陈琳的春秋笔法掩盖过去了。</p>
这只是曹操一方的谈判技巧罢了，摆出来看看、威胁一下的，不是真的执行。</p>
而临淄的袁谭，最终当然是拒绝了曹操的劝降，这一世反而硬气了一把——历史上，可是袁谭选择了暂时投曹，向朝廷服软的。</p>
只能说这一世形势的变化，逼得袁谭选择了始终跟刘叔站在一起，继续高举衣带诏的大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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