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没错。”阿尔方斯怕她不信,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钱摆在桌上,“前提是得让我满意。”</p>
“其实只要再多付一些......”劳拉上前搂住了他粗壮的胳膊,用略带凄惨的笑容推销着自己,“隔壁的一家旅店就是我的住处,随时都能去。”</p>
阿尔方斯前两本出了点小问题,现在满脑子都是故事,根本没功夫去和陌生女人厮混:“不说就走吧,我还要写我自己的东西。”</p>
“还真有你这样的人,算是开眼界了。”</p>
劳拉叹了口气,对吧台酒保打了个响指,讨来了半截点上了的卷烟,抽了两口后问道:“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可以说。只不过这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会勾起我一些回忆。”</p>
阿尔方斯又抽了一张10法郎的钞票:“够么?”</p>
劳拉点点头,先把钱收进了口袋,又点了杯葡萄酒,总算说了起来:“一切还是得从17岁那年说起,当时我并不住巴黎,而是鲁昂的一家钟表店。没父母的女孩子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还得应付那个老头的目光。”</p>
“欺负你了?”阿尔方斯顺着其他姑娘的遭遇猜道。</p>
“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欺负。”劳拉被自己当时的纯真气笑了,“无非就是些手上功夫,说实话没什么感觉,然后就......反正当时我吓傻了,直接逃到了街上。”</p>
阿尔方斯连连点头:“然后呢?”</p>
“我记得当时街上没什么人。”劳拉看向窗外,“我边跑边穿好衣服,然后就走上来巴黎的大路,以为只要来到巴黎就能躲起来。”</p>
“逃了一晚上?”</p>
“对,我就这么向巴黎的方向跑着。尽管时刻想着宪兵会来抓我,但我还是能感到饥饿,并且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没带钱。”劳拉喝了两口葡萄酒,然后又迫不及待地抽了口卷烟,“我就这么跑了一整天。”</p>
阿尔方斯听到这儿停了笔:“不行,这故事不行,你要是这样的话......”</p>
“别急啊,主厨先生。”劳拉又挽上了他的膀子,“我的故事才要开始呢。”</p>
阿尔方斯也不是第一次和她们打交道,几乎人人都能猜出自己的职业。他凑上前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我都两天没碰灶台了,衣服也换了新的,你怎么知道我是厨师?”</p>
劳拉噗嗤笑出了声:“刚才说故事那姑娘说的呗。”</p>
“行。”阿尔方斯把之前认为不必要的部分划了个干净,“直接入主题吧。”</p>
“我逃了一夜,被宪兵追上了。”劳拉叹了口气,放下抽得差不多的香烟,说道,“阳光刚刚下山,我累得在路边的树荫底下休息,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我当时真想撒开腿逃跑,但你也知道两条腿是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p>
阿尔方斯总算听到了个不错的桥段,写了几句后问道:“然后呢?”</p>
“就像其他姐妹那样,我自然得支付一些价钱才能避开谋杀指控。”劳拉把烟头彻底摁灭,将葡萄酒喝了各干净,“对了,酒水钱也算你的?”</p>
“没错,我付。”</p>
“那给我来杯bistouille。”劳拉选了一款不存在于酒单上的酒,“我之前教过你的,没忘吧。”</p>
“只是往烧酒里加冰咖啡而已,我的技术还没有烂到这种程度。”酒保从身下的柜子里取出咖啡豆,问道,“还是多加咖啡?”</p>
“嗯。”</p>
劳拉的故事就是她自己的故事。</p>
鲁昂离巴黎有100多公里,没有钱的她只能靠着身体来到巴黎。然而刚到这里她就因为衣着破烂没住处被抓进了警局,不仅花上一星期调查了她的来路,还被送上了法庭。</p>
好在老法官人还不错,判了无罪,当庭就把劳拉放了。在走之前还和她交流了整整五分钟,然后给了她5法郎生活。</p>
“我挺感激他的。”劳拉喝了口她要的酒,高浓度烧酒的滋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刚开始我一星期去他那儿两次,每次虽然有半小时,但实打实的也就五六分钟而已。”</p>
“每次都是5法郎?”</p>
“对。”劳拉放下酒杯,说道,“钱确实让我活了下来,但他更让我学会了看人。年轻人虽然精力不错,可没多少油水,但那些老头就不一样了。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眼睛却没来由地瞟来瞟去,就和看到香蕉的猴子一样。”</p>
“当时你才17岁?”</p>
“是啊。”劳拉说道,“我在巴黎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四年,然后你应该懂的,人不可能总是那么安稳。一天下午,那个和你差不多身材的老胖子带我去一家高档餐厅吃饭,给了我整整200法郎,结果在吃牛排的时候噎死了。”</p>
“真可悲。”</p>
“谁说不是呢,我为这件事儿蹲了整整半年监狱,还搭进去好几百法郎。最后还是‘太太’给我作保,说是在她那里当招待员,这才把我放了出来。”</p>
劳拉刚要把酒灌进肚子,就听到酒馆门铃响起,一个矮子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她想起了昨晚上的离奇事儿,再看了眼坐在一旁认真写东西的阿尔方斯,忽然把酒杯送到了酒保面前:“这酒太苦了,倒点牛奶。”</p>
“你怎么改性子了。”</p>
“想试试不一样的东西。”</p>
“我就说你的配方有问题,这酒里肯定得放糖才行。”</p>
微微加热后的乳白色牛奶灌入了黑漆漆的咖啡酒中,撒上两片薄荷叶,稍作搅拌成了一种全新的东西。</p>
劳拉没什么文化,很难用文字去形容它的奇怪口感,但有一点她能确定,那就是“改变”这种东西似乎并不令人讨厌:“我的故事怎么样?”</p>
阿尔方斯摇摇头:“不值30法郎。”</p>
“哈哈哈,那今天我是赚到了。”</p>
阿尔方斯放下笔发现了劳拉身后的男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没关系,如果下次还有故事可以再来找我,最近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儿。”</p>
“好的。”</p>
“那不打扰你工作了。”</p>
劳拉亲吻了手里那三张法郎,陪着那位拄拐杖的艾滋走进了门外的霏霏细雨中,然后消失在小巷渗出的黑暗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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