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据确凿，板上钉钉，我深信我会为她讨回正义，深信自己会获得胜利，所以我忽视了父亲眉宇间的凝重，和母亲脸上的忧愁。</p>
于是，在开庭的前一周，我的父亲破产了，毫无征兆地，我们家的财富一夜之间几乎变成了废纸，上门讨债的人络绎不绝，最终不得不变卖了祖上受封的土地和庄园，堵上了缺漏。</p>
而按照法案，失去了土地的贵族，就不是真正的贵族了，最多只能算是“预备役”，而预备役贵族，是没有资格启动最高法庭的调查审判的，更没有对贵族的直接指控权。</p>
那些曾经给予我帮助支持的人也很快消失不见。我所坚信的，期盼的一切，都在几天之内化为泡影。</p>
父亲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没有过多地责怪我，只是终日沉浸在酒精之中，不善饮酒的他最终死于饮酒过度，母亲也很快通过一根绳子追随他而去。世界上，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p>
我没有后悔我做的一切，因为我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我深切地痛恨着它。</p>
这个世界，运转的轨迹其实都掌握在很少的人手中，我以为的无上的规则，也只是用来限制我的！</p>
我看清了这一切，却已经晚了。</p>
但有一件事情，却不晚。</p>
在一年后的一个普通的夜晚，在那个畜生迈尔以为事情的风头已经彻底过去，重新沉溺于声色酒宴之中，那天晚上，再次喝醉的他终于被送上了我的马车。</p>
说起来抱歉，那个可怜的车夫并没有罪行，为大贵族工作的他有着美好的未来。但很不幸的是，他与我体型相仿，所以我将他杀死在看不见光的巷子里，夺走了他的服装、马车和一切。</p>
我没有害怕，甚至没有发抖，因为在那满是仇恨的一年里，我早已准备好了接受这样的罪行。</p>
所以啊，其实我肯定也会下地狱的，如果那里真的有个地狱的话。”</p>
说到这里，杰克李似有所想地看了看迪兰，随后继续讲述着：</p>
“我将那只畜生带到了城市里处理污水的池子，在那里，我将他分成了很多块，一块一块地丢进那个池子！那不太容易，毕竟，工事铲也不是那么地锋利……</p>
那个畜生搞清楚情况以后，哭嚎着告诉我，那是个意外，他其实是深爱着……但我才不在乎那些，那个畜生绝望的哀求和惨叫，是那样的动听，那是对我，对她最好的告慰！”</p>
他的眼中闪烁着熊熊的火焰，那是一种大仇得报的极致快感。</p>
“很可惜，其他两个畜生的家族反应很快地将他们藏了起来，我再也没得到过他们任何的消息。我终究，没有办法直接摧毁他们的家族，我终究是，藏在阴暗之中的一只老鼠。”</p>
他有些无谓地笑笑：“其实最开始，老鼠这个代号就是我自己的起的，我只有自己一个人，一把铲子，潜藏在角落，就跟老鼠有什么区别呢？</p>
我没有办法直接报复那两个畜生，我的手中只有一把工事铲，但没关系，我混入了曾经无法想象的环境，摸爬滚打之间，终究学会了掘墓的技能。</p>
大贵族们都有着自己家族的墓穴，而我，恰好能知道那些贵族喜欢把墓穴藏在哪。</p>
我要报复他们，我要报复的不只有他们！十七年！整整十七年了，我前后发掘墓穴四十多处，全都是我暗中打听过有着罪行的贵族！我还暗中加入了工人的反抗组织，将我掘墓所得都变卖以支持他们，为了给那些大贵族美好的一天增加足够多的烦恼！</p>
渐渐地，人们开始尊敬我，一些人们开始聚集在我的身边，甚至私下里将我称作【传奇的大盗贼】【无私的领导者】，乃至【伟大的斗士】。</p>
但我知道，这些都是虚妄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弥补那晚没能保护她的缺憾，然而无论怎样，我再也不能见到她！</p>
我再也没喝过酒，再也不在太阳底下活动。所能做的，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沉默地看着那一朵朵她给我的，来自她家花园里的花。</p>
我的生命只有在每年的祭典日，才会有短暂的真实。我会在那一天给家人，也给她献上一束花，这才是，我活着的唯一意义！”</p>
杰克李的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他神态自然地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迪兰：</p>
“今年的祭典日，我是没法参与了，就请你到时候在艾路米哈公墓的……替我献上鲜花吧，今年就好。”</p>
迪兰也凝神望着天空，感到心中有滔天的巨浪在翻涌，但他最终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p>
“我会的！”</p>
“谢谢！”</p>
杰克李也认真地回答道，随后他轻松地笑了笑：“时间似乎差不多了。”</p>
阴云早已消散，不知藏到了哪里继续酝酿着下一次的狂风暴雨，天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p>
“没错，时间到了。那么，再见了，伟大的杰克李先生。”迪兰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中的斧头。</p>
“真的伟大吗？可能吧，谁知道呢？但是那些蛀虫们，我会在地狱里等着你们的！哈哈哈哈哈……”杰克李突然释怀地大笑，声音回荡在密林之中，渐渐消弭。</p>
斧头不再犹豫地落下，刃芒划过天空，此时刚好破晓。</p>
“咔！”</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