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钱谦益大汗淋漓赶到马士英府上,已经是入了夜了。</p>
施展了礼节,下人们奉了茶,钱谦益发现坐在主位上的马士英居然是连官服都没脱,心下已经知道要出大事了。</p>
而其中最冤枉的倒霉蛋莫过于马绍愉了。本来自己赶赴南京舟马劳顿,就没吃上几顿饱饭,现在被这无名书信架在这里挨饿,倒是不知道是遭了哪门子的孽?</p>
钱谦益接过下人递过来抄录的公文后快速看了起来,饶是钱谦益定力十足,也是兀自无语,心里对袁继咸也不知道生了有几层厌恶。</p>
但是这个冷冰冰的场景终究还是得钱谦益来打破,他倒是张口笑道:“学生愚见、这袁继咸诚然可恶,马首辅何必为了这无知之人大动肝火。”</p>
崇祯年间有个说法,无论是寒贱的下僚属还是因获罪在家的废籍文官,因为荐举而重新被授予显要官爵的,都要以门生礼来事荐主。</p>
而好巧不巧,钱谦益复起走的是李沾的门路,而李沾的背后就是当今内阁首辅马士英了...换而言之,马士英的“党羽”可以说遍及朝野。</p>
马士英皮笑肉不笑,表情甚是渗人:“好啊,前些天史阁部自任江北的时候。南京还有歌谣,说是‘李纲在外,秦桧在内’。这袁继咸就迫不及待地上了这么个奏疏,看来我这个秦桧是坐实了的,也不知道他配不配得上这‘赵鼎’之称。”</p>
“只是牧翁啊,你看看这黄潜善、汪伯彦、汤思退,不知道哪个说的是你啊?”</p>
钱谦益只感觉对袁继咸厌恶至极,一时间竟支吾不得。</p>
偏巧是一声“咕噜”声解了围,羞愧难当的马绍愉立刻闪出来道歉道:“马相国恕罪,下官的肚子沉不住气了。”</p>
毕竟生气也不能当饭吃,马士英总算是收敛了一点点脾气,不情不愿地喊过几个下人来宽衣解带,并且吩咐马府的下人们带着马绍愉和钱谦益去赴自己准备好的家宴。</p>
而二人又是等待了许久,才看得一身便衣的马士英转了出来。</p>
马士英方才笑道:“二位久等,老夫前番失态,颇扰二位了,快请入座。”</p>
钱谦益虽然已经吃过便饭了,但是这酒席宴饮,自然是推脱不得。</p>
马士英难得笑着举起酒杯对钱谦益说道:“牧翁啊,老夫已经保举成愚(马绍愉字)当你此行的副使了,还望你们二人精诚合作,马到成功啊。”</p>
钱谦益慌忙举着酒杯应答:“马首辅深谋远虑,学生愚昧,唯马首是瞻。”</p>
马绍愉也向钱谦益行了一礼,举杯请示。</p>
毕竟大家眼下都是一伙人,索性钱谦益也放开了喝,觥筹交错之间,已是醉醺醺了,至于在酒席上三人说了怎样的胡话,钱谦益是一点也记不得了。</p>
等到二人辞别马府的时候,钱谦益居然是连马也骑不上了,一边依着马一边前行。</p>
为了避嫌,马绍愉自然要去馆驿休息。说巧不巧,也是和钱谦益走了一路。</p>
路上一阵清风拂过,带起青草芳香,行路之间马绍愉突然说道:“马首辅也难啊。”</p>
钱谦益闻言内心只是想着:马首辅难在何处?内阁首辅不就应该挑起这样的担子吗?</p>
只是猛然一个机灵,本来钱谦益醉醺醺到都快走不动路,电光火石间涌出万般想法,竟是一下醒了酒来。</p>
钱谦益神色上更是一阵慌张,倒是提足了十成的谨慎审视着马绍愉。</p>
马绍愉只是瞄了一眼钱谦益:“不必如此看我。我自塔山一战被后金兵放回后,在朝野处境就甚是艰难。”</p>
随后马绍愉嘲弄地说道:“时不时就有人劝先帝将我问斩的,今夜所言,只不过是些胡话罢了。”</p>
“马首辅本来只是一介凤阳总督,尚不得与南京诸臣并肩。只因拥立一事,一步登天,居于众人之上,自然会引来各方人士的仇视。”</p>
“新朝伊始,江南江北,都有数不尽的人在敌视马首辅。钱兄可能还不知道吧,刘宗周就已经两次以朝中有奸佞为由拒绝出仕了。”</p>
“不过依我所见,只是些鼠辈羡慕马首辅位极人臣而已,但是如果任由这些人搞着破坏,于朝局也多有不利。”</p>
“我大明自世宗(嘉靖)以来,哪次不是因为朝会党争斗得头破血流的?”</p>
“马首辅再这样扭捏下去,不动手杀一批人,恐怕内阁首辅这个位置,都是难了。”</p>
只是钱谦益毕竟是几十年的修养,虽然前面稍有失态,但是一早就恢复成那副不堪行路的“醉鬼模样”了,只是想着自己现在圣意优宠、这些事自己一个字都不想听!</p>
更加恼恨起路程漫漫,这馆驿怎如此远,每一步都觉得是在煎熬。</p>
...</p>
总算是到了馆驿门口,二人拱手拜别。</p>
“无论如何出使一事,还望牧翁能多多提携学生了。”马绍愉行礼说道。</p>
钱谦益虽然百般不悦,也是笑着躬身作揖。</p>
只是作揖的时候顺着火光仔细看去,这马绍愉脸色哪有一丝醉意?眼神更是透露出一丝谄媚。</p>
言下之意,甚至是想直接攀起钱谦益这位大山。</p>
钱谦益目瞪口呆,腹议着自己只是十来年没做官,怎么朝堂之上就变成这般光景了?!</p>
钱谦益一夜难眠。</p>
夏日的夜晚总是短暂,一夜过去,卯时太阳就已经爬上山坡。</p>
朱松在接见了马士英后,立刻从善如流,准许了马绍愉的副使身份,而且还依着马士英的提议,升任了太仆寺卿兼礼部侍郎。</p>
随着马士英的拜退,很快朱松也在经筵处见到了今天来给自己授课的讲官钱谦益。</p>
还没有摆脱大学生身份的朱松倒是也乐在其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后。</p>
而钱谦益一直顶着一副没睡好的神色,总算是让朱松狐疑问道:“钱卿似乎有话?”</p>
钱谦益索性直言:“臣以为皇上为九五之尊,应当以天下事为先,应早日亲政,励精图治。”</p>
朱松脑子一转,虽然自己对政务也挠痒痒,但是自己都已经有马士英这个“诸葛孔明”了,也没听说“刘禅”多会治国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政由葛氏?后面是什么来着。</p>
又想起了上次定武被钱谦益挑错,于是朱松也干脆不引用了,说道:“天下事,有马阁老呢。”</p>
钱谦益闻言立刻称赞起了马首辅的鞠躬尽瘁,也没有其他多话。</p>try{ggauto();} catch(ex){}
朱松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又说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朕还真有件事,要请你帮朕参详。”</p>
钱谦益:“臣何德何能!但臣所知,必无不言。”</p>
朱松表情也奇怪了起来:“倒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前些日子马阁老奏对的时候曾和朕提到要练几万京营拱卫南京,朕也知道京营本身就有些人马,但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