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下最耀眼的星，除了宇文泰，还有东魏的高澄。</p>
1.痛打孙腾</p>
不论乱世还是治世，受苦的永远是底层百姓，而那些地方上的豪强地主则永远是吃香喝辣的，因为他们掌握大量的土地。不仅如此，资本是嗜血的，土地兼并的趋势势不可挡，这不仅给底层百姓带来灾难，也是在和国家争利。</p>
高澄很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决定好好地收拾下这些地头蛇，正苦无头绪，高隆之却主动站出来，他对高澄说：“如今豪门望族疯狂聚敛土地，百姓只有少量贫瘠的土地，甚至没有立锥之地。老臣请求重新丈量土地，以安天下之心。”</p>
高隆之作为大贵族，他本身就有很多产业，生活豪奢不必多说，为了把高澄的注意力从他这种大贵族身上转移开，他将矛头对准了地方上的地主。高澄觉得这个主意好，在请示高欢后，经元善见的批准，高隆之被封为括户大使。</p>
从544年开始，高隆之多次代表中央前往河北大地，专职开展土地的清查、丈量、分配工作，硬生生从地方豪强手中抢回来大量土地，也增加了政府的税收。</p>
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地主，高澄没有客气，采用高压手段，强制没收家产充公，解放他们名下的奴隶和私人武装，补充户籍和兵源。</p>
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轰轰烈烈进行着的同时，高澄也没有忘记开展反腐工作。</p>
以高慎叛逃事件为开端，高澄开始了在东魏的打虎行动。所谓的老虎，也就是开国元勋，那些和高欢称兄道弟的亲朋故旧，这些人和自己一起创业，高欢自然是拉不下脸来去惩戒他们。</p>
正因为如此，东魏各行各业都被这些勋贵们垄断，如杜弼所言，中高层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腐败堕落。</p>
高欢不方便出手，但高澄却可以。高欢亲自给皇帝写信，让他给儿子高澄封官中书监，也就是中书省的一把手，并且规定，凡是门下省的决策必须要中书省通过后，才能实行。</p>
谁在门下省？就是司马子如、高岳、孙腾、高隆之四人。</p>
得知父亲已经下定了决心，高澄心里就有底了。这几年他在邺城搞的改革有声有色，但很多税收、币制改革执行起来特别困难，就因为“四贵”等人的阳奉阴违。</p>
作为高澄团队的核心，崔暹就充当了金牌打手的角色。一日，时任御史中尉的崔暹上书皇帝元善见，公开弹劾司马子如、可朱浑元二人贪污腐败、挪用公款，当场弄得两人大眼瞪小眼。</p>
崔暹上书完后，朝着叔叔崔季舒看了看，崔季舒点了点头，表示皇帝这边没问题，一切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自从崔季舒在皇帝身边卧底，皇帝的一言一行都要受到崔季舒的约束和控制。</p>
元善见也装得有模有样：“哟？我大魏还有这等事？众爱卿以为如何？”</p>
一旁的宋游道，从怀中拿出一长串名单，缓缓念道：“微臣也有事启奏。高隆之、孙腾、侯景、高岳等人，利用公款去放高利贷，与百姓争利，对大魏造成了不良影响，应当严查。”</p>
宋游道是北魏的旧臣，出身官宦世家，为官清廉，是响当当的硬骨头，以不畏权贵、直言敢谏而闻名。</p>
宋游道是高欢专门从丞相府邸派往邺城帮助高澄的，临走之前，高欢就对他说：“我知道朝中有很多人对你不满，你别担心，我会提高你的地位，他们不能把你怎样，你放心地去干就行。”</p>
高澄也明白父亲的意思，宋游道一到邺城就被授予尚书左丞的官位，日夜和崔暹、陈元康、杨愔等人在东柏堂商量反腐行动工作，东柏堂是高澄在邺城的办公地点。</p>
在反腐工作会议上，宋游道表现得最积极，他不止一次拍案而起，反复地强调打虎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表示一定要给这些大老虎狠狠地教训教训。</p>
“世子请放心，有我们几个全力支持，这事情一定能顺利进展，希望你不要退缩才是。”崔暹补充着。</p>
高澄面露喜色，仿佛等这一刻很久了，他拉着崔暹、宋游道的手说：“你们二位一联手，官场吏治一定能井井有条。”高澄高兴个什么劲儿呢？打虎是一方面，根本的是可以借此机会把老家伙踢下去，将位置让给自己身边人，也就是方便自己将来接班。</p>
会议最终决定，由崔暹和宋游道二人一起出面，弹劾朝中的勋贵。如果说崔暹是邺城反腐行动小组组长，那么宋游道就是副组长。</p>
看到老大哥崔暹出了头，宋游道也就坐不住了，声色俱厉地数落了权贵们的各种罪行，并且点名道姓不留情面。</p>
一时间，朝堂上陷入混乱，大家窃窃私语。高澄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嘴角隐约有些笑意，极不容易被人察觉，但侯景看到了。</p>
侯景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像崔暹、宋游道这种批量弹劾高官显贵的行为，绝对不是偶然，而是一个局，是一次专门针对元老的整治行动。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紧紧握住拳头，对高澄十分不满。</p>
“万景，你别冲动。当官的谁不贪？这不过是世子闹着玩儿罢了。”司马子如低声对侯景耳语。</p>
作为邺城“四贵”之守的司马子如，听了崔暹二人的弹劾，也搞清楚了现在的局面。不久就从慌乱中走出来，变得稳如泰山，他认为高欢父子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自己是元老，又帮助过高澄解决给老爹戴绿帽的事情。</p>
侯景斜着眼看了看他，冷笑道：“呵呵，当年我们和欢哥一起在怀朔镇骑马射箭的时候，这小子还没出生呢！这下倒好，要开始对付我们了。老子不管，欢哥在我不敢有什么想法，欢哥去世了，老子绝对不会和这鲜卑小儿共事。”</p>
鲜卑小儿，说的就是高澄，侯景是羯族人。</p>
司马子如赶紧捂住侯景的嘴：“你真是糊涂，怎么敢在公堂之上说这些话，要是被听见，你小命难保！”</p>
二人的声音也是夹在文武百官中的，高澄自然是无法听到。</p>
“陛下，我觉得兹事体大，崔、宋二位大人的弹劾并非空穴来风，我倒是有个办法。”高澄拱手道。</p>
“哦？中书监请讲。”</p>
高澄转过脸来，对着司马子如严肃地说：“面对贪污的指控，希望司马大人带个头，回去写个检查过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交代清楚，上奏陛下，再定夺。”</p>
司马子如只是笑嘻嘻地说好好好，也没说别的。“这样也好，散朝。”元善见说罢，就起身走向内室。朝会就在大家的疑惑中散去了，孙腾看到司马子如那样就不服不忿：“遵业，看你畏畏缩缩的样子，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人吗？”</p>
还没等司马子如开口，高澄却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孙腾正在气头上，就放过司马子如，转向了高澄：“小高呀，这次和叔叔们开的玩笑有点大了哈，想当初我们和你父亲······”</p>
只听“扑通”一声，孙腾已经捧着肚子跪倒在了地上，高澄恶狠狠地踢了孙腾一脚。大家还来不及诧异，只见高澄向左右示意，两个侍卫冲上去对着孙腾一阵乱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孙腾疼得满地打滚。</p>
高澄这一铁腕手段，是元老们从来没见过的。司马子如、侯景在一旁也是暗自赞叹：“这小子还真有胆量。”</p>
这时候高隆之凑上前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叔，你来啦，这边请。”高洋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路，一边说一边擦鼻涕。</p>
高隆之准备弯腰把孙腾扶起来，高澄指着高洋的鼻子骂道：“什么叔叔，狗屁叔叔，他不过我们家一条狗，老二，你真给我们家丢人。”</p>
高隆之听了脸一红，低着头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去扶孙腾。</p>
高澄对着围过来的人群大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文武大臣定时上下班，由宋游道给大家负责登记。谁要是有异议，就来找我本人。”说罢便扬长而去。</p>
2.折磨子如</p>
侯景正要说什么，却一把被司马子如、高岳两人拉住。几位老哥才开始过来，把趴在地上的孙腾给扶起来，高隆之带头说道：“这小子越来越目中无人了，我要写信给欢哥。”</p>
很快，在晋阳的高欢就收到了高隆之的控诉信。听说儿子搞出了动静，高欢对身边的张华原、杜弼笑道：“我儿果然不同凡响，干得好！”</p>
杜弼说：“恭喜丞相，前几年，我就给丞相提议过要惩治腐败分子，只是那时候条件不成熟，如今我们建国已经第十个年头，反腐是势在必行了。”</p>
“嗯嗯，辅玄，还是你眼光独到，这事已经不能拖延了。”</p>
高欢给高隆之回信说：“儿子长大了，我也管不了啦，你们还是避一避，该收敛的就收敛下吧。”高隆之把信给哥几个看，叹道：“看到了没，原来这两父子是一伙的。”</p>
“丞相这次应该是下定决心要整顿吏治了。诸位还是小心为好。”高岳提议道。</p>
“呵呵。”司马子如一个人笑了起来。</p>
“咋了，你有何看法？”</p>
“欢哥不可能不给我们面子，咱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该吃吃该喝喝，不用那么紧张。”司马子如才不会写自查报告，没那个闲工夫。</p>
两天过去了，司马子如不仅没有上交自查报告，而且还不去上班。高澄听后大骂：“这老家伙，给脸不要脸是吧？”派出禁军直接就闯入了司马子如府邸，不由分说，将他投入大牢。</p>
这下，司马子如是真的慌了。在监狱中，司马子如一待就是几个月，每一天的伙食都特别差，还要时刻面对狱卒的盘问、勒索，甚至是羞辱打骂。而这些具体的惩罚，都是宋游道亲自在一旁监督进行。</p>
宋游道脾气暴躁，而且下手狠，他主张的是小罪重罚，处理案件容易走极端，情绪化严重。司马子如哪儿见过这样的狠人？他几乎是一夜白头。</p>
就在快精神崩溃的时候，他提笔给高欢写了一封信，其中一段是这样说的：“······我当初拄着拐杖来投奔欢哥，你赏了我一架牛车，如今牛也死了，只剩下一只牛角。除了牛角，其他东西都不是我的······如今，我每天饥寒交迫，也是快要死的人，希望死前能见欢哥一面······”</p>
司马子如一边写，一边哭。这信大概三层意思：一，我当初一无所有奋不顾身投奔你，这是诉说旧情谊；二，我没有别的财物，只有牛角，所以其他东西确实是贪腐来的，承认自己的罪行；三，继续拉关系，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打感情牌。</p>
高欢收到这信，也忍不住叹气，毕竟自己的心也是肉长的。高欢给高澄写信求情：“司马子如是我老朋友了，澄儿，你还是对他多关照一点吧，差不多就行了，该放人就放了吧。”</p>
“呵呵，司马子如这老东西，这下算认怂了，居然找父亲求情。”高澄把父亲的信给众人传阅。</p>
崔暹说：“世子，既然是丞相的意思，那就放人吧，不过，放人之前，我觉得还可以再给他一个下马威，保证他今后一定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p>
随后，崔暹便走上前来耳语，听得高澄连声说妙。</p>
听得铁门一开，司马子如从睡梦中惊醒，他哆哆嗦嗦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狱卒。“来，起来了，今天还有事要做。”狱卒呵斥道。</p>
还没等司马子如问清楚，他已经被两个人架了出去，装上囚车。一路上，司马子如问东问西，两个狱卒至始至终也没有搭理他，直到自己被带到了菜市场。司马子如再也撑不住了：“啊？这······这不会是要将我斩首示众吧？”</p>
“给我出来！快！”两人一边说，一边把他从囚车里往外拽。司马子如已尿失禁了，心如死灰。这时候崔暹出现在他视野里，宣读了皇帝的旨意：“司马子如欺上瞒下，目无君主，鉴于其在狱中的良好表现，确实有悔过之意，如今刑满释放，革去一切职务，听候发落。”</p>
听完后，司马子如的眼中才有了一丝亮光。崔暹笑着说：“遵业兄，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司马子如在人群中放声大哭，也顾不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p>
经过这一次折磨，司马子如大病一场，日渐消瘦下去。高欢听说后，借着来邺城公干的机会，来看望老朋友。“遵业呀，你，你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看到衣衫褴褛，气息微弱的司马子如，高欢也有点震惊了。</p>
“丞相呀，我再也不敢了。”司马子如改了口，也不敢叫“欢哥”了，边说着，就埋下头哭了起来。高欢把他那胡子拉渣的头放到自己大腿上，用手不停地去抚摸他，还去给他捉头上的虱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