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里,床边的身影仍在昂首,等待逃出卡铂领地的丈夫,前来救他们脱离地狱。</p>
不会有人到来。</p>
塔洛兰清楚记得,自己如何将父亲剥皮,又在骑士鲍勃的逼迫里,吃下“馅饼”。</p>
很稀松平常的事情,没什么值得惊讶。</p>
可是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动弹过。</p>
自从她倚靠着潮湿,坚硬的黑石墙,说要饮下教主赐予的秘药,享受永恒宁静。</p>
枯瘦的身子便凝固了,皮囊日渐松弛,后来经常有奇怪的白嫩活物,扭动着,蜕变成透明翅翼的黑色飞虫,发出嗡嗡的声响。</p>
多么有活力,让永无喧嚣的日子,也增添几分声色。</p>
每个夜晚,塔洛兰斜靠着墙,躺卧在嘎吱作响的木床,全家最有价值的财产上。</p>
注视床边的身影,嗅闻日渐怪异的气味,闭目安眠,想象自己躺卧在母亲的怀抱里,饮下甘美的奶液,唇上涂抹甜蜜。</p>
当气温升高,听到骑士寻觅合适的祭品,抓捕劳力,老祭司阴沉的在旁呵斥。</p>
听到这些声响,看见床前美丽的身影,便知道白昼已至,今夜没有被孽物吞食,未曾落入大神们狂乱的梦境,成为自发的祭品。</p>
可是今天有些特别。</p>
昨天,骑士们出城寻觅抓捕血税的祭品,卡铂领中央最高耸的黑石尖塔被一阵摇撼天地的爆炸吞没,便再没有人出现,驱赶劳力。</p>
如同乌鸦煽动气氛,洒落不详的黑羽,蒙上死难者尚未闭合的眼瞳,掠入阴云之内。</p>
今天,没有听到骑士们的咆哮,驱赶柴薪们去劳作,或是遴选出合适的人,前往育种屋,培育新的,下一批幸运的柴薪。</p>
塔洛兰睡不着了。</p>
气温已有些高,湿意自肮脏的灰黑石顶滴落,从尖角,凹坑,漆黑一色的穹顶,水液浸湿光溜的脊背,连活尸似的脸也像是有了生气——从干尸变成溺死鬼。</p>
他干脆爬起来,愣愣的看着床边美丽的身影,永恒安宁的母亲,教主说,此乃一切的解脱。</p>
白嫩活物早已无踪,只余下黑蝇乱飞,糜烂之物化作的脓液汇入凹坑,渐渐裸露骨架。</p>
“死亡。”</p>
塔洛兰凝视床边的身影,像是透过她,窥见某种更加宏大,更为神圣,能让万物折服的力量。</p>
他想起教主带领他们悄悄举行仪式的时候。</p>
没有祭司们在火堆前狂舞的身影,也没有呛人浓烟,没有繁杂华美的各类饰物。</p>
唯有静谧。</p>
森白骨架经受清洗,置于四方凹坑,众人环绕四角,由教主带领,共同念诵颂词。</p>
“哦…死亡。”</p>
塔洛兰翕动嘴唇,凝视尸体:“多么美好,腐蝇贪食血与肉,徒留枯骨存世,万物归于静谧,埋入深土,归向永恒静谧。”</p>
“远去一切忧愁与烦恼,任由俗世喧嚣吵闹,不再疲劳,不再苦痛,不再为一切喜悦而喜悦,不再为悲苦而悲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