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其实赵暨都不是特别关注花婉秋的生死。</p>
他太了解自己的老伙计了，以罗偃的心智，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放弃他毕生的追求？</p>
年轻的时候，他能因为胸中壮志，眼睁睁地看花婉秋离开。</p>
年老的时候，又怎么可能因为花婉秋，任为我教摆布？</p>
赵暨关注的一直都是为我教，平时为我教与朝堂没有太多的联系，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为我教的手都伸到自家丞相身上了，早已超过了他忍耐的限度。</p>
罗偃神情也变得冷峻起来，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平陵君！”</p>
“又是他！”</p>
赵暨冷哼一声，对于自己这个自视甚高的儿子，他早已厌恶到了极点。</p>
麾下三千门客，民间美名远扬。</p>
这是寻常人赵契的了解。</p>
但只要知晓内情，就知道这只是一个自以为能够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的傀儡丑角。</p>
为我教接近罗偃，是为了平陵君，无非就让他扶赵契上位。</p>
罗偃是黎王心腹，只要得到他的扶持，再配合魏家韩家，废掉太子，偷到王位并不是什么难事。</p>
只是为我教又岂能理解他们君臣之间的情谊与壮志？</p>
赵暨忍不住嗤笑一声：“周王室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就连为我教这种鼠辈，也能跟他们合作了！”</p>
罗偃沉思片刻：“陛下！用不用老臣虚与委蛇，打探他们内部……”</p>
“不必！”</p>
赵暨直接挥手打断：“区区为我教，也配让你分神？安心主持变法便是！”</p>
“是！”</p>
罗偃一拍脑门：“对了陛下，还有一事！上月月初，为我教与我接触，让我在统计一份百家盛会之际，深处绛城之内，所有颛顼后人的名单，只要胎蜕境以下的，我也不知何意。”</p>
“颛顼后人名单？”</p>
赵暨也有些不解，抚着胡须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p>
“这个我知道！”</p>
嬴无忌站了出来，这道送分题。</p>
他略微回想了一下，就把姜太渊给他讲的事情都讲了一遍。</p>
“周天子梦见被刺杀！”</p>
“刺杀者为颛顼后人！”</p>
这两个信息，再结合兵圣后人南宫陵携乱贼冢盘，并且出四道兵家气运，阴谋的味道就太明显了。</p>
赵暨问道：“更详细的还有么？”</p>
嬴无忌摇头：“没了！他说他也是偶然打听到的，周天子具体梦到了什么，恐怕就只有南宫陵和那个爻官知道了吧！”</p>
赵暨点头：“看来南宫陵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个刺杀者，不过只是颛顼后人甚多，嬴姓十四氏和芈姓二十几个大氏，这次汇聚在绛城的可不少。只是……他为什么只要胎蜕境以下的消息？”</p>
赵宁笑着开口道：“陛下！我有一个猜想。”</p>
赵暨点头：“但说无妨！”</p>
赵宁笑意盈盈道：“周天子既然如此大动干戈，就说明他对这个梦信以为真，但胎蜕境以下的人，怎么可能击杀周天子？</p>
击杀周天子的定然是个高手，但他不找胎蜕境以上的，就说明他确定此人现在还没有突破胎蜕境。能让他这么笃定的原因，我猜是灵胎品阶！”</p>
嬴无忌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这人灵胎品阶极高，当世根本找不到几个，而且还与刺杀者信息不符。所以肯定是尚未突破胎蜕境，但有希望凝聚高品灵胎的天才。”</p>
“对！”</p>
赵宁点头：“据我估测，至少也是三品灵胎以上。”</p>
嬴无忌有些瘆得慌：“该不会他想要借助乱贼冢盘直接猎杀天才吧？”</p>
“不会！”</p>
赵暨直接否了这个猜想：“南宫陵或许敢这么做，但周王室绝对不敢这么做！赵氏乃黎国宗室，芈姓后人在楚国也都是举族轻重的大族，此次进入冢盘的不下百人，周王室胆敢这么做，黎楚两国就敢让周王室彻底拉下来。”</p>
“也是！”</p>
嬴无忌点了点头，周王室的确没有这个实力，如果有，就不会联合为我教搞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了。</p>
开玩笑，在绛城大规模屠灭颛顼后人，这吃了几斤豹胆啊？</p>
赵暨神色有些凝重：“不过这乱贼冢盘恐怕也不能轻易近，你们这些小辈先不用忧心兵家的事情，孤会把他放在百家盛会最后，你们先好好考虑，能不能从儒墨法三家身上薅到气运吧！”</p>
百家气运作用不容小视，若是能炼化，就算突破不了灵胎品阶，对修炼也是大有裨益。</p>
就连赵暨这个君王，也对这些气运馋得很。</p>
“是！”</p>
“对了罗相！”</p>
赵宁忽然开口道：“李采潭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p>
这也是她关心的事情之一，毕竟承诺过李采湄。</p>
罗偃沉吟片刻说道：“应当与医师无异，并没有见她做过别的事情！”</p>
“原来如此！”</p>
赵宁松了口气：“陛下，您看李采潭……”</p>
赵暨眉头微皱：“与为我教宵小勾结，的确罪无可恕，不过念在她尚未犯下大错，便禁足在李氏别院，未经允许不得出门。”</p>
“是！”</p>
“你们先退下吧，孤要跟罗相有要事相商！”</p>
“儿臣告退！”</p>
嬴无忌拱手。</p>
赵暨笑骂道：“你小子叫得倒是习惯！快回去吧！”</p>
能不习惯么？</p>
虽说这里面少不了利益牵扯，但整体来看，他现在跟黎王室的利益高度一致。</p>
哪怕赵暨才当自己的老丈人第一天，但也有充分的保护自己的理由。</p>
不像乾国那个老逼登，满心只有嬴无缺，就连商印也是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的。</p>
忽然之间有了靠山，嬴无忌只觉得轻松了不少，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p>
出了重黎殿。</p>
赵宁戳了戳嬴无忌的后腰：“嬴兄嬴兄！你那玉皂有没有多的，能不能先送我几块？”</p>
作为太子，玉皂只是帮王室财权支棱起来的工具，所以她刚才并没有特别关注玉皂本身的作用。</p>
但作为一个女子，陡然卸掉政务上的包袱，她实在很难拒绝能把人洗香香的物件。</p>
实在等不到量产的那天啊！</p>
嬴无忌撇了撇嘴：“你这也太贪心了吧？我起早贪黑才做了没多少，你一张嘴就是几块？”</p>
赵宁有些急了：“咱们这交情，难道还不值几块玉皂么？”</p>
“行吧！你跟我来书局拿！”</p>
嬴无忌点了点头，这次来重黎殿，虽然赵暨还是在嫁女方面藏着掖着，但其他地方表现得还真不赖，尤其是花婉秋这事儿上，算是已经基本解决问题了。</p>
“嬴兄大气！”</p>
赵宁一点都不吝惜彩虹屁。</p>
嬴无忌压低声音问道：“对了赵兄！现在咱们也算一伙儿了，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们黎王室的公主，怎么都深居简出的，我在黎国待了也有小二十年了，几乎没有见过几面，我记得前几代没有这个传统啊！”</p>
“这……”</p>
赵宁有些犹豫：“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因为什么，宫里的公主大多体弱多病，而且生性惫懒，所以大多时间都呆在宫里养病。”</p>
嬴无忌有些诧异：“还有这种事？”</p>
赵宁点头：“这也算王室秘辛了，嬴兄你可千万别朝外说啊，毕竟不是什么好事。”</p>
“放心！”</p>
嬴无忌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思索，赵暨膝下公主至少有十几个，如果全都体弱多病，那真的不能用偶然事件来解释。</p>
敢对黎王室动手，究竟是何方狂徒？</p>
不过好在有两个漏网之鱼，“赵凌”虽然在政务上更出色，但修为也绝对称得上顶尖。</p>
至于那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公主，修炼天赋更是恐怖上天。</p>
……</p>
一炷香后。</p>
赵宁带着一包玉皂，高高兴兴地离开了尚墨书局，直接驾车回了宫。</p>
嬴无忌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去找花朝好好聊聊花婉秋的事情，不过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问了问是白止陪着去戏班了。</p>
毕竟前些天，戏班刚开张第一单，就在刘家遭遇了掳掠桉件，的确应该去安抚一下。</p>
戏班离得不远，都在治安最好的区域，而且有白止陪着，不太可能出事儿。</p>
嬴无忌闲的没事儿，便哼着小曲儿回书房了。</p>
百家盛会马上开始，可能有好些天都要忙了，趁着还没开始，先写一些戏本再说，或者把聊斋给补一下，毕竟最近书局的生意越来越火了。</p>
不过刚坐下，他就想到了一件事情。</p>
老逼登的同人小涩文……</p>
想到这件事，他赶紧打开抽屉。</p>
可打开以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p>
“雾草！”</p>
嬴无忌麻了，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p>
这尼玛……</p>
我的同人小涩文呢？</p>
家里遭贼了？</p>
一定是昨天晚上，书局的人都去飞鱼卫接自己了……</p>
他心里慌得一批，这要是被人知道了，自己的脸往哪搁？</p>
别说脸了，命都不一定能不能要。</p>
堂堂乾国公子，黎国驸马，居然暗戳戳地写自己父王和假母以及一个不知名铁牛的肉文？</p>
这尼玛……</p>
不完犊子了么？</p>
嬴无忌如遭雷击，直接瘫在了椅子上。</p>
这个时候。</p>
【精】：+1+1+1+1+1+1……</p>
【气】：+1+1+1+1+1+1……</p>
【神】：+1+1+1+1+1+1……</p>
嬴无忌麻了，虽然大约知道，这是自己的婚讯，以及烈火掌法带来的情绪波动。</p>
但谁能保证，这其中没有藏着那么一两个，是因为看见自己写的涩文？</p>
他扑通一声趴在了桌子上，如丧考妣！</p>
现在他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个问题。</p>
究竟是谁！</p>
闲的蛋疼来书局，偷走了一叠涩文？</p>
……</p>
“采湄！”</p>
“采湄！”</p>
“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p>
晴绛殿的小院，赵宁推门而入。</p>
李采湄本来正看着窗外怀疑人生，听到赵宁的声音，心跳忽然加快了好几分，紧张得手心瞬间冒出了汗。</p>
她是真的有点慌。</p>
自从嬴无忌上午来了一趟，她的心里面就没有定过，一直在复盘上午跟嬴无忌的对话，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p>
为什么嬴无忌会说出要帮自己脱离深宫的话？</p>
还说黎王藏着地位最高的女儿不给他？</p>
这个人……难道真的知晓了真相？</p>
可赵宁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关生死的事情告诉他啊？</p>
赵宁这么告诉他，目的又是什么？</p>
还是说……我误会了？</p>
毕竟他虽然说了很多话，却并没有直说赵宁是女子，也没有说自己是李采湄。</p>
可用这个理由，根本没办法解释他说的话啊！</p>
李采湄想了半天，都不敢下一个确切的结论，搞得脑袋昏沉沉的，只想好好睡一觉，醒了之后再捋一下思路。</p>
结果赵宁这么一推门，她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p>
怎么办？</p>
要不要告诉殿下，其实我已经知道了？</p>
不行！</p>
万一是我误会了呢？</p>
又或者……嬴无忌根本不是从赵宁这里知道的。</p>
如果是这种条件下自己说漏嘴，必然会让自己陷入极其不利的境地，就算赵宁对自己再好，也很难留住自己的命。</p>
罢了！</p>
还是先假装不知道吧！</p>
“殿下！你不是说今天有大事么？怎么回来得这么早？”</p>
李采湄轻轻一笑，看起来颇为轻松，跟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p>
赵宁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采湄，你的脸色怎么有些发白？”</p>
“有，有么？”</p>
李采湄心头一紧，随后笑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p>
赵宁没有太多在意：“原来是这样，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p>
“什么？”</p>
李采湄还真有些好奇，赵宁为了补偿她，送她的东西倒是不少。</p>
不过品相一般的，都是直接让宫女带过来。</p>
只有真正觉得好的，才会亲自交到她手上。</p>
看样子，又有好东西了。</p>
“玉皂！”</p>
赵宁笑了笑，便从怀中取出一盒玉皂，教李采湄用了一遍。</p>
李采湄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双手，也对这物什喜欢得紧，便多问了一句：“这玉皂哪来的？为何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东西？”</p>
“你猜猜？”</p>
“我猜……”</p>
李采湄想了想：“百家盛会在即，各国使臣应该都来了，其中齐国最重礼仪，应当是齐国使臣带来了吧！”</p>
“不对！”</p>
赵宁笑了笑：“照你这么猜，可猜不出来。直接跟你说了吧，这是嬴兄做出来的。”</p>
嬴兄！</p>
嬴无忌？</p>
李采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p>
因为最近赵宁亲自送她的所有东西，都跟嬴无忌扯不开干系。</p>
《聊斋志异》！</p>
《孔雀东南飞》！</p>
还有这玉皂！</p>
以前她觉得，这可能只是因为赵宁对嬴无忌的欣赏。</p>
但现在……</p>
会不会只是巧合？</p>
李采湄勉强笑了笑：“挺好的物件，多谢殿下了！”</p>
赵宁见她这副神情，不由问道：“不喜欢？”</p>
李采湄赶紧摇头：“不！还是挺喜欢的！”</p>
嘴上说着喜欢，可看起来好像不够高兴啊！</p>
赵宁心中腹诽，便又笑道：“还有一个礼物，这个你指定喜欢！”</p>
“什么？”</p>
李采湄抿了抿嘴，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心里却在念叨着：别再是嬴无忌了，别再是嬴无忌了！</p>
赵宁右手一挥，桌上便凭空多出了厚厚的一叠纸：“我上午的时候去了趟嬴兄的书房，趁他不在把他的散稿全都给拿出来了，你先看，等你看完我再给他还回去！”</p>
李采湄：“……”</p>
她心里越来越没底，在深宫之中的这些年，她其实过得都还算安稳。</p>
但现在……她隐隐感觉好像有一个针对自己的大计划正在实施。</p>
嬴无忌钻进自己的院子，究竟是找赵宁的时候迷路了。</p>
还是赵宁指使他进来的？</p>
这两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p>
赵宁见她脸色越来越白，不由有些担忧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感觉你魂不守舍的？”</p>
李采湄抿了抿嘴，这是在试探我？</p>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昨夜修炼出了些岔子，休息休息就好了。殿下跟公子无忌的关系倒是越来越近了，连偷书的事情都做得出来。”</p>
既然你试探我，那我也试探试探你。</p>
赵宁以为她在打趣，笑着反驳：“读书人的事情能叫偷么？就算嬴兄在，我也能当着他的面给要走，我跟他还分什么彼此？”</p>
这句话倒是她的真心实意，嬴无忌一桩玉皂生意，直接让王室的财政压力消弭于无形。</p>
这不纯纯的自己人么？</p>
李采湄问道：“那若是公子无忌向殿下索要贵重之物呢？”</p>
赵宁哈哈一笑：“只要他不要我大黎的江山，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p>
李采湄：“！</p>
！”</p>
这这这……</p>
要什么就给什么，难道名义上的妻子也能给么？</p>
可你不是说，等到执掌大权的时候，就放我自由么？</p>
赵宁见她有些茫然，好奇道：“采湄，你又怎么了？”</p>
李采湄：“……”</p>
可看她的表情，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p>
莫非……这里面真有误会？</p>
她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是不是跟嬴无忌达成了某项交易？”</p>
赵宁点头：“算是吧！今天主要谈的，就是这件事！”</p>
李采湄：“……”</p>
她想到了上午嬴无忌的话：下午的时候，我会跟黎王陛下谈一件大事儿。他可能不会立刻认同我，但认同也是迟早的事情，这段时间咱们行事低调些就行，你那红色灰色的石头记得继续摆，毕竟要给他一个面子。</p>
这，这就谈拢了？</p>
她声音有些颤抖：“那谈得怎么样？”</p>
一提到这件事，赵宁就说不出的开心加轻松：“谈得很好！嬴兄今日之举动，必能解王室燃眉之急，并且能有相当深远的影响。”</p>
李采湄飞快问道：“那嬴无忌提出的条件是什么？”</p>
赵宁笑道：“嬴兄倒是有趣，第一次见父王，就让父王发了一个毒誓！”</p>
“毒誓！”</p>try{ggauto();} catch(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