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桓也给魏家在绛城的所有成员下了封口令，关于嬴无忌强杀魏腾的事情，严禁传回魏家封地，不然传到魏武卒军中，却拿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实在影响士气。</p>
毕竟那里才是魏家的根基所在！</p>
“难道就这么放过嬴无忌了？我的腾儿就这么白死了？”</p>
魏桓的夫人田葭神色憔悴，这两天双眼都是红彤彤的，片刻都没有消肿。</p>
她的儿子很多，但全都各自忙于事业。</p>
只有魏腾这么一个小儿子养在膝下，自然是宠爱至极。</p>
魏腾被杀，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天塌了一样。</p>
“夫人放心！为夫定叫那嬴无忌血债血偿！”</p>
魏桓沉声保证道，随后看向旁边的丫鬟：“快把夫人扶下去休息，让大夫熬一碗安神汤！”</p>
“是！”</p>
丫鬟赶紧应声，把哭成泪人的田葭扶了下去。</p>
魏桓目光阴沉，若是黎王不出关，嬴无忌敢这么当众自爆，他早就出手了，就算得罪乾国也在所不惜，毕竟乾国刚经历一场大战，硬着头皮还是能打的。</p>
在绛城这边，完全可以跟韩家暂时放下仇怨，联合起来发难，逼太子表态。</p>
太子只要一表态，就能稳住大后方。</p>
跟乾国打，肯定会耗费不少军力物力，但只要取得几场胜仗，国内获得的声望，就完全能够弥补损失。</p>
可惜，黎王出关了！</p>
而且修为又有所精进，一个悟神境的君王，影响力根本不是能够轻易撼动的。</p>
魏韩两家之所以被压制这么久，就是因为历代黎王都是氪命修炼的狠人。</p>
但想想，如果黎王不出关，嬴无忌也不会自爆。</p>
“这个小杂种！”</p>
魏桓怒骂了一句，魏腾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心里也会痛。</p>
他转过头，看向魏勐：“平陵君的计划，就这么轻易被破了？”</p>
魏勐无奈地低下了头：“这嬴无忌实在张狂，但提出的条件，却实在无法让人反驳，那道算学题，好像只有芈星璃破解出来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走了！”</p>
“一群废物！连区区一道算学题都算不出来么？”</p>
魏桓怒骂一声：“将题目给为父，为父倒是要看看，这些所谓的青年俊杰，究竟有多么不堪！”</p>
“是！”</p>
魏勐赶紧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纸，打开以后恭恭敬敬地放在魏桓面前。</p>
魏桓看到第一句的时候，表情还有些轻蔑，不过很快就变得古怪起来了。</p>
随后，又变得有些纠结和狰狞。</p>
魏勐心头一跳，这个表情……好熟悉。</p>
不到半刻钟。</p>
魏桓放下纸张，冷冷一笑：“果然是障眼法，凋虫小技耳！”</p>
魏勐好奇，赶紧问道：“爹！这道题究竟怎么回事啊，能不能给我讲讲啊？”</p>
魏桓的脸僵了一下，旋即骂道：“就这种题目，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讲了也没有用，以你的脑子，我很难给你讲明白。若你真想知道，就自己再去精研一下算学，问为父就算问出来了，也成不了你的本事！”</p>
魏勐挠了挠头：“我没想着长本事，只想弄明白，不然心里刺挠！”</p>
“说不讲就不讲！”</p>
魏桓急了，怒拍了一下桌子：“还刺挠不刺挠了？”</p>
“不刺挠了！”</p>
魏勐赶紧闭嘴，噤若寒蝉。</p>
魏桓这才神色稍缓：“齐楚两国那边怎么说？”</p>
魏勐有些不忿：“他们一致认为咱们大黎变法成不了，黎乾联盟更是一场骗局，所以什么都没有表示。尤其是那田文镜，鼻孔都要长到脑袋上去了，田威侯派这种糠包过来，真的不怕坏事儿么？”</p>
“那田文镜虽然无甚教养，在法家上的学问却是实打实的，他师从公孙鞅之后，定是学到了真才实学，不然以田威侯的眼光，也不可能看得上他。”</p>
魏桓摇了摇头：“齐国时时刻刻想着变法，可周王室拿周礼压着，他们根本不敢篡姜姓江山，废不了世卿世禄变法就绝对不能成。田威侯的野心很大，给田文镜这么高的地位，恐怕过不了几年就该有动作了！”</p>
“这……父亲！”</p>
魏勐不解道：“变法真有那么好么？废世卿世禄不是自废武功么？”</p>
魏桓哼了一声：“变法好不好，你看看魏家，再看看乾国就知道了。咱们魏家，有多少占据官位的庸才？乾国又有多少外姓官员大放异彩？</p>
还有乾国百姓发了疯一样地种地打仗，咱们的呢？</p>
若不是乾国一直被卡着铁器和修炼资源，大黎恐怕早就镇不住他们了！”</p>
“那怎么办？”</p>
魏勐有些急了：“齐楚两国都不愿给压力，难道我们就坐看变法推进？”</p>
魏桓嗤笑一声：“无所谓！这变法成不了！昔日我魏土变法，李悝想夺那些人的权力与土地，看最后死得有多惨。赵暨若只变赵土之法，倒也还能看得过去，若他想动世卿世禄，那大黎所有贵族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可如果只变赵土，那跟没变法又有什么区别呢？”</p>
魏勐问道：“那现在我们……”</p>
魏桓微微一笑：“静观其变！我倒是挺希望赵暨能站在所有贵族的对立面，不然我这一把老骨头，还真不一定能等到机会。”</p>
“那罗偃那边……”</p>
“若是罗偃找死，我也不拦着他。我更关心的是罗铭，只要他识时务，罗偃死后，罗家依然会是我们的掌中之物。”</p>
“父亲英明！”</p>
……</p>
韩家。</p>
韩赭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在院子里转悠，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p>
时而摘摘花，时而踢踢瓜。</p>
好像这不是自家院子，而是自己以后登基的朝堂。</p>
不舍得走了就！</p>
韩倦盘坐在蒲团上，无奈地睁开了眼睛：“这位父亲居士，你已经转悠一下午了，究竟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就一定要打扰我感悟天道？”</p>
“我的好儿子诶，感悟天道有什么用，哪有这天伦之乐与江山如画好？”</p>
韩赭有些急了：“你看你都回家多少天了，除了自个儿出门逛，就是在家里打坐，能不能陪陪我这个当爹的？”</p>
韩倦揉了揉发黑的眼圈，还想说什么。</p>
韩赭赶紧补充道：“你师尊让你红尘炼心，你都不入红尘，还谈何炼心？”</p>
“好吧！”</p>
韩倦想想也是：“那您说说，今日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p>
韩赭哈哈大笑：“此事说来话长，得从前段时间嬴无忌的事情说起……”</p>
说着，就把最近的事情说了一遍。</p>
韩倦一开始还尝试融入，可越听到后面，就越是味同嚼蜡，忍着听完以后才问道：“所以，这有什么好高兴的？”</p>
韩赭笑道：“这还不值得高兴啊？嬴无忌跳出来之前，魏家对我们恨之入骨，但现在能够证明，我们只是想借魏腾的手杀嬴无忌，而不是想让魏腾死。虽说也有仇怨吧，但最起码不是首凶了，不然同时被魏家和宗室记恨……你不喜欢听么？”</p>
“没啥意思。”</p>
韩倦打了个哈欠：“那韩歇呢？就这么死了么？”</p>
韩赭脸色有些不自然，对别人他可以说“死了啊，怎么了”，但对韩倦这个宝贝儿子，他说不出口。</p>
从小在山里长大，这个儿子跟世家子弟完全不是一路人。</p>
韩倦见他不说话，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这就是红尘。师尊说的好像还真没错，不直面世间残酷，不直面自身丑恶，根本炼不出七巧玲珑心。父亲居士，受教了！”</p>
他对韩赭恭敬地行了一礼，便纵身越上了墙头。</p>
晚风中，略显臃肿的道袍随风而动。</p>
他懒洋洋地束好衣带，就跳到了墙的另一边。</p>
“你去哪里？”</p>
“听说那道算学题颇为有趣，瞅瞅去！”</p>
听着墙那头的声音，韩赭神情复杂，在小院中驻足良久，才轻轻离去。</p>
……</p>
重黎宫。</p>
赵暨坐在王位之上，面对的是空无一人的朝堂。</p>
但他神情冷峻，仿佛下面站着的，是群情激奋想要把他赶下王位的逆徒。</p>
昨日他与老友秉烛夜谈，君臣二人时隔多年再次联合，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顺利。</p>
变法还没开始。</p>
两人只是商量了一下变法的细则，就已经被如山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p>
昔年商鞅变法，来自大族的压力，远远不如黎国内部来的多。</p>
但即便如此，商鞅功成之后，也被新君以谋逆罪名五马分尸，这才平复人心。</p>
可黎国……</p>
天下诸国，恐怕没有一个国家比黎国更割裂。</p>
自己君臣二人变法，恐怕死一个都不太够。</p>
不过只要变法能成，就算君臣双双赴死哪又如何？</p>
可问题是，太难了！</p>
“父王！”</p>
宫殿中，响起了赵宁的声音。</p>
赵暨这才如梦方醒，刚才想得出神，居然没有发现赵宁进来了。</p>
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现在仍是一副男子装扮，却比任何青年才俊都要来的英姿飒爽，便不由得一阵欣慰，冲赵宁招了招手：“过来！”</p>
“是！”</p>
赵宁依言走去。</p>
赵暨笑道：“再近些！”</p>
“嗯！”</p>
赵宁应了一声，却有些不知道赵暨想要做什么。</p>
又向前走了一步，就感觉被扯了一下，随后两个肩膀一沉，便被赵暨按在了王座之上。</p>
“父王，这……”</p>
她就算监国这几年，上朝时也是坐的王位旁的辅位。</p>
这忽然被按在了王座上，而且还是被赵暨按在王座上，说一点不心慌那是假的。</p>
“让你坐，你坐便是！”</p>
赵暨背着手，让王位后走来走去：“此次变法，若交由你来主持，你当如何？”</p>
这是考验我来了。</p>
赵宁进来的时候，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知道昨日君臣秉烛夜谈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p>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桉：“变法之前提，便是废除世卿世禄，使得不管贵族还是平民，都需砥砺奋进，一如乾国土地私有，军功进爵。</p>
然大黎之国情，此困境难以化解。</p>
若公然废除世卿世禄，必会引起举国贵族之反对，宗室这边父王尚且能够压制，但对其他贵族绝不可轻举妄动。我认为当徐徐图之，使赵土为大黎先。</p>
废除井田，革撤铁器禁令，使铁器进入农田，以私有之田，吸引别地流民。</p>
同时腾出官职，许诺百家，建大黎学宫，使赵土人才盈握。</p>
多年以后，赵土自强，届时倒逼一些中小世家官位土地，逐渐蚕食。”</p>
“不错！”</p>
赵暨点了点头，因为赵宁说的，与昨夜君臣商议的别无二致。</p>
但他又问道：“那你觉得这策略行得通么？”</p>
“行得通，但是很难！”</p>
赵宁脸色有些发苦：“赵土变法固然能强盛，但公耕变私田，前几年的宗室收成必定变低。而且吸引流民之后，却没有足够的田地提供，哪怕开荒也会有些捉襟见肘，而开荒前几年几乎只有支出没有进项。</p>
若玉皂生意能成，进项倒是不用发愁。</p>
但这么长时间的空白期，魏韩两家定然不会坐视不管。</p>
假设能撑得过去，魏韩两家也不会给出蚕食的机会，只要露出苗头，就会立刻联合各个贵族。</p>
而许诺给大黎学宫的官位，又很难把控。</p>
各家夫子心气都不低，想要让他们入学宫任教，不许诺一个光辉前景根本不可能。</p>
官位给的少了，大黎学宫成不了。</p>
官位给的多了，王室对赵土掌控力也会下降，给出别家侵蚀的机会。</p>
而且……宗室那边容许的极限，又能有多高？”</p>
她愁眉不展。</p>
这难道就是嬴兄说的“一说就会，一干就废”么？</p>
实在太贴切了。</p>
“能想到这些，你已经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了！”</p>
赵暨叹了口气。</p>
“可距离雄主还差太多。”</p>
赵宁忍不住问道：“父王您打算怎么解决这些问题？”</p>
赵暨脸上闪过一丝厉色：“碾压过去！官位，给！宗室那边孤镇得住！改革之后立刻施以峻法，让别家无从渗透。孤还能活几年，足以撑到第一批开荒地产粮。到时江山交予你手，不必急着蚕食，壮大数年，直接以雷霆之势碾压！”</p>
赵宁：“……”</p>
不愧是父王。</p>
说的跟她猜的一模一样。</p>
足够霸道。</p>
赵暨问道：“你什么表情，觉得行不通么？”</p>
赵宁苦笑着摇了摇头：“倒也不是，总好过原地等死。只是最大的问题，便是王位更迭之后，有些人未必会给我壮大的时间。即便壮大，也很难以雷霆之势碾压。</p>
这一切，靠狠手或许还能解决。可宗室内部呢，他们看到别家族人依旧纵享繁华，自己想要做官还要和平民出身的官员争权，他们会不会想着复辟旧制？</p>
镇得了一时，能镇得了一世么？变法不彻底，就是彻底不变法啊！”</p>
“总得试一试！”</p>
“嗯……”</p>
父女俩都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知道，这个策略的成功率，不足两成。</p>
良久。</p>
赵宁开口道：“父王，嬴无忌说他有办法。”</p>
赵暨眉头微皱：“他从未从过政！”</p>
“父王，你相信这世上有天才么？”</p>
“他是乾国人！”</p>
“但他发过血誓！”</p>
“……”</p>
赵暨面色比较凝重，说实话他对嬴无忌颇为看重，光是一门玉皂的生意，他就会把嬴无忌当成自家孩子关照。</p>
可涉及到从政，就不得不再三思量了。</p>
尽管赵宁对嬴无忌极力褒扬，他也觉得不可全信。</p>
更何况，一个乾国人，谁知道他会站在哪国的立场？</p>
赵宁深吸一口气：“父王！决策权一直在您手中，他的话听与不听，还不是要看您的判断？他说十句，就算只有一句有用，也能为我们增加一分胜算啊！</p>
再有五天就百家盛会了，百家夫子还有三天就到，时间不等人啊！”</p>
赵暨面色一肃，终于下了决心：“也罢！你这就去把那小子给我叫过来！”</p>
“是！”</p>
赵宁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p>
不过去之前，还得再回家一趟，把嬴兄的手稿还回去。</p>
……</p>
晴绛殿。</p>
小院。</p>
窗边。</p>
嬴无忌有些蛋疼：“能不能换一首曲子？我已经弹一晚上的市集和欢沁了，你就听不烦么？”</p>
“我就要听嘛！”</p>
“……”</p>
“就弹这两首好么？”</p>
“好吧……”</p>
嬴无忌摇头笑了笑，这特么跟小女生没什么区别，哪有半点绝世天才的样子。</p>
也好，先爆一些属性也不亏，找到机会再想着爆技能。</p>
转轴拨弦三两声。</p>
李采湄托着腮，嘴角微微上扬。</p>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装的，但他真的有些暖。</p>
挺好……</p>
可就在这时。</p>
一道熟悉的气息忽然逼近。</p>
李采湄脸色大变：“你快走，有人来了！”</p>
“谁！”</p>
“赵宁！”</p>
“……”</p>
嬴无忌虽然觉得就算被发现也没事儿，但终究偷偷摸摸的有些心虚。</p>
可脚步声越来越近，回院子遁走已经来不及了。</p>
李采湄也发现了这一点，急中生智：“快躲柜子里！”</p>
“对！柜子！”</p>
嬴无忌手脚麻利，柜门关闭的时候，地煞七十二术隐形已经激活。</p>
“吱呀！”</p>
门开了。</p>
赵宁好奇道：“你在衣柜前做什么？准备出门么？”</p>
李采湄：“……”</p>
~~~~~~</p>
明天三更，三万字</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