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正旦那天起，每往东线派出一支西凉军，他的安全感就要减弱一分，今天借着武库遇袭的名头，把最大的威胁袁家控制起来，能让他放心一点。</p>
“遵命。”</p>
李儒的回答在空旷安静的掖庭显得格外刺耳。</p>
......</p>
沉默像潮水一样涌来。</p>
最近一旦从后宫妃子的温香软玉中抬起头，董卓就会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进入雒阳以来，自己做过的每一次选择。</p>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了呢。</p>
是不该分封太守，还是不该废立皇帝？</p>
一桩桩一件件，一直追溯到驻马夕阳亭的那个清晨，自己遥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雒阳，单纯地想在这场风波中博取一些晋身的资本。</p>
那时谁也没想到，宫中大乱，大将军与宦官同归于尽，天子与陈留王流落民间。</p>
而等待他的，是马上紧贴着相依为命的两个孺子，是通往至高舞台的入场券。</p>
“文优......”，董卓难得喊一次李儒的字，“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p>
董卓的声音微弱得像是自言自语，落在李儒耳中却如针刺。</p>
“舅姑以为，这至尊之位是小儿的游戏？”这位西凉儒生少见地激昂起来：“玩腻了，说声我要回家了，就可以从从容容地去带孙女？”</p>
天下没有这样的事！</p>
你要拿起刀，用血来告诉所有人，违抗你的代价！</p>
敢直视你的，你要剜掉他的眼。</p>
敢非议你的，你要让他永远沉默。</p>
因为你已经赌上了所有，财富，名誉，还有自己家族世世代代的血脉，任何想夺走这个位置的人，也要毫不犹豫地把这一切掏出来，拍在桌上。</p>
因为这是对九州万方的唯一献祭。</p>
提起孙女，董卓浑浊的目光恢复了些许清明。</p>
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p>
“文优说的是”，董相国鲸吞了一口掖庭糜烂的空气，“趁着今晚，把城中高门大户一并搜捡了，日后迁都也方便。”</p>
“哦”，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王子师、荀慈明、蔡伯喈这些人就免了。”</p>
毕竟是自己人嘛，总要展现一下优待的。</p>
其实以李儒的看法，士人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但自家岳父刚刚才展现出孤立无援的可悲样子，现在自己再去告诉他：算了吧，你提拔的那群人没有一个是站在你这边的......</p>
恐怕不是很合理。</p>
而且，眼下这群人已经是能找到的最优人选了，天底下通晓儒学的人里，有资格当牌坊又愿意当牌坊的就这么几个，总不能真的随便找几个田间老农来当三公吧？</p>
谋士就是这样的，很多事情知道了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不仅不能说，还要始终摆出一副“优势在我”的样子，给自家主公做好心理按摩。</p>
“遵命。”</p>
李儒转身离开，偌大的掖庭又只剩下董相国一人。</p>
此夜，雒阳城中大户纷纷遭劫，家破人亡者不可胜数，尸体多到无法同时掩埋，便就近丢在洛水中。</p>
三月春，洛水鱼肥。</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