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盛夏,人也越来越疲乏了些。
昨晚安儿当值,在床边守了一夜,早上天刚亮,就强撑着身子,帮陆亦涵打好了洗脸水。
箱子里有夏姨娘为五姑娘陆亦涵准备的衣物。
夏姨娘虽常年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但不知为何,夏姨娘手头一直都很宽裕。给她置办的衣裳,都是上等的蜀锦。
五姑娘陆亦涵手指轻微摩擦衣物,心里愈发忧虑,夏姨娘身份卑微,又常年居住在寺庙里,哪里会有银两置办这些富贵东西。
她合上箱子,对着安儿说道:“将这些衣物都收起来吧。”
张妈妈不解,忙拦住安儿,问道:“这是为何?小娘担心你会在陆府吃苦受罪,特意为你准备的。”
陆亦涵轻声叹气,道:“张妈妈,这里是陆府,怎么会吃苦受罪呢?若是再被人听到了,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之争。”
张妈妈鼻子一哼,恶狠狠说道:“姑娘你怕什么?你可是询哥的亲姐姐,等到大老爷年岁高了,这府里哪样物什不是咱们询哥的?”
张妈妈是夏小娘身边最得力也是最忠心的管事妈妈。但却不知分寸,骂骂咧咧的总少了几分管事妈妈的体面。
若她只是一个庶女,身边有这样厉害的忠仆,即使她不受宠,外人也不能够欺负她。
可她是三房被冤死的嫡女陆亦雨,借着这具身体重生。她身上背着血海深仇,所以绝不可重蹈覆辙。
陆亦涵重重将箱子合上,又重重落上锁,语气也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她说道:“妈妈再这样不管不顾地说话,小娘怕是真的进不了府门。”
张妈妈被哽住,她看了眼身侧的小丫鬟安儿,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哼哼唧唧说道:“姑娘是主子,让老奴怎么去做,老奴就怎么做。”
陆亦涵微微叹气,这宝一般的“老奴”,她是打不得也说不得。无奈地看向安儿,轻声说道:“你觉得,我应该穿哪件衣物?”
安儿思忖片刻,却还是打开了箱子,选了件浅白色玉环绶,又搭配一条宽袖水蓝色褙子,样式极为普通,却带着一股素雅的读书气。
安儿福身行礼,温柔说道:“奴婢知姑娘不愿在人前太过拔尖,但夏小娘也确是会忧心姑娘的庶出处境。倒不如选几件朴素的,再粗略搭配。既保全夏小娘的慈母之心,又能护住姑娘周全。”
陆亦涵轻轻一笑,她的贴身丫鬟可不能只有满腔仇恨,还要有一颗聪明的脑袋。
真是要感谢陆大娘子陈峥嵘的刚愎自用,给她送来那么好的帮手。
门外,传来鞭炮声,夹杂着女子们的笑闹声。
陆亦涵算算日子,还有两天就是端午节了,她淡淡道:“昭华夫人与六王妃今年还回府探亲吗?”
安儿选了支极素雅的玉兰花别到她发上,温柔回道:“是的,从大姑娘嫁入六王府后,年年如此。”
真真是莫大的荣耀啊。
到时,陆家大房娘子、二房娘子会携众女眷聚在主屋墨言阁内,隆重迎接乾淳王朝最尊贵的两个女子——六王妃和昭华夫人。
昭华夫人是陆老夫人的嫡出女儿,也是独女,夫君更是当朝权倾朝野的太傅程铮。
六王妃陆亦若是陆大娘子的嫡长女,三年前嫁给六王爷,据传闻,六王爷**熏天,光府里养的歌姬就足够开家青楼,更何况府里还有数不清的良妾,但那又如何呢?
官家年事已高,膝下唯有六王爷和八王爷两支子嗣,可八王爷自幼智力受损,那么唯有六王爷是最有可能立为储君的皇子。
陆亦涵捏紧衣袖,心里的恨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凭什么,害她全家的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而那些冤魂却只能终日游荡,求告无门。
她如何能甘心?
既是在这具羸弱的身体里重生,她必要韬光养晦,为的就是有一天,向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凶手讨债。
安儿守了一宿的夜,但衣服整齐、发丝干净、妆容得体,干活做事也不含糊。
张妈妈消了气,又夸赞道:“我瞧着这安儿是个实心眼的,别的丫鬟守夜,都偷偷打盹。可这丫头,搬个凳子直愣愣守在床边。瞧着也怪让人心疼的。”
陆亦涵拿过碗筷,贴心朝安儿吩咐道:“回房歇着吧,这里有妈妈在。”
安儿有些不好意思,直道:“这怎么能行,这不符合规矩的。”
在这个大宅院里,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捧高踩低早已是常事。
小翠被浸猪笼,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给安儿下绊子。那么小的年纪,却时时将规矩挂在嘴边,想必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方法。
陆亦涵心里一软,她与安儿何其相似,语气不免软下来,温柔说道:“去吧,晚上还有得忙。”
正说着话,二小姐的贴身丫鬟芸心掀开帘子,笑意盈盈的请安,张妈妈一见到忙迎了上去,还未等芸心说话,张妈妈便大嗓门说道:“还是二小姐菩萨心肠,这么多天了,只有二小姐记着我们姑娘。”
芸心脸蛋尖尖的,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她行了礼,朝着陆亦涵说道:“二小姐一直惦记着五姑娘,但家中事务繁多,实在抽不开身。昨个儿上街采买,特意为五姑娘置办了身行头,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是件淡粉色对襟衫,云雾色的百褶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