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涵钧站在鼓岭包房门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他抬头从二楼的栏杆向外望去，只见一辆宽大的马车在隐庐茶坊门前停下，扬起了一阵轻尘。</p>
掌柜柳娘快步迎上前，笑盈盈地说道：“余会首，一路辛苦啦！”</p>
马车帘子掀开，先是一只手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位身材瘦长的中年男子缓步下车，微笑着对柳娘点了点头，举手投足间透出从容自若的气度。</p>
陆涵钧定睛打量：男子约莫五十上下，黑发浓密，鼻梁高挺，眼睛不大，但眉宇间透着一股精明与隐隐的强势。</p>
“柳掌柜，多谢啦，一会儿我再唤你上茶。”余德孚轻声说道，语气温和，却自带威严。</p>
陆涵钧心中暗想：果然是福州首富、海商行会的会长，气度不凡，不卑不亢。</p>
“贺兴，把车上的两饼团茶拎上来。”余德孚随口吩咐。</p>
贺兴是余德孚的贴身随从，三十多岁，皮肤黝黑，微胖，动作利落。他应声从车内提起两饼团茶，紧紧跟在余德孚身后，步伐紧凑稳健。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二楼。</p>
陆涵钧轻轻推开鼓岭包房的门，做了个引请的手势：“余会首，您的客人已在里面等候。”</p>
德孚整理了一下衣襟，微微点头，带着随从贺兴从容步入房间。陆涵钧随即跟随进去，默默开始整理桌椅。</p>
包房内，两位官员已经落座，见到余德孚进来，纷纷站起身来相迎。年长的杜通判，身材中等偏瘦，约莫四十出头，面庞方正，皮肤略黑，双眉微挑，显得沉稳又不失威严。他笑道：“余会首，好几个月没见了，生意还顺利吧？”</p>
他身旁的王判官年轻许多，三十六七，身形瘦削，五官清秀，目光中透着机敏与锐利。他略显谦卑地说道：“余会首，您生意做得这么大，小弟真是要向您多多请教啊！”</p>
余德孚拱手回礼，坐下说道：“见过二位大人。唉，今年生意比去年还要差啊！自去年圣上提出了‘克俭增兵’的方针，朝廷停了许多土木工程。宫里的后妃们也积极响应圣上号召，纷纷减少了奢侈品的开销，所以今年国内珍珠和红木的价量齐跌，搞得我这里压了很多库存。”</p>
“比如现在珍珠的价格腰斩，一颗上品珍珠现在只能卖到20贯，这个价，算上运费关税我还是亏的。交趾那边的大卖家因为全是皇亲国戚，都垄断了货源，也不肯降价，这不上个月我去了一次昇龙，跟前朝李惠宗的七弟李拜天狂喝了半个月酒，都快喝吐血了，最后都没能谈妥。上游不肯随下游降价，交趾人又不如我朝人变通，真是没法弄啊，所以我最近干脆躺平了，还是等行情回暖再做计议吧！”</p>
杜通判闻言，眉头微微一蹙，摇头叹道：“余会首也别太烦恼，我们日子也不好过。朝廷扩军，银子全都投到军费里了，州府的财政上缴完朝廷，仅余不到二成，捉襟见肘啊！今年开始，有的县，俸禄只能做到保六争八。”</p>
“何谓保六争八？”余德孚好奇地问道。</p>
王判官抢着回答说：“嗨，就是一年的俸禄，保住至少能发六个月的底线，争取发足八个月的俸禄！”</p>
杜通判叹了口气，脸色略显凝重，缓缓说道：“还不都是金国惹的祸？倘若不是金国鞑子整日里觊觎我天朝上国，圣上又何必如此忧心忡忡？”</p>
余德孚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安慰道：“都是为了国家，二位大人辛苦了。”</p>
他转头对贺兴吩咐道：“贺兴，赶紧把团茶拿来。”</p>
贺兴迅速把两饼建州的北苑团茶拎出来，恭敬地递给两位官员：“这是会首的一点心意，还请两位大人笑纳。”</p>
杜通判接过团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笑道：“余会首真是客气，这礼可不轻啊。”</p>
王判官也连忙推辞道：“这北苑团茶可是贵重之物，我们哪敢收？”</p>
余德孚笑了笑，坚持道：“这是我在建州自家的茶场出品，谈不上什么价钱，就是老家的土特产而已。些许小心意，两位大人千万别推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