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儿越来越急，露水也越来越重，极端异常的气候变化，竟给这片黑暗中的大漠，增添了几分湿意。</p>
马蹄声由远到近，火把在夜空摇曳，远远望去好似飘飞的萤虫。</p>
飞驰的骑手直冲驿站，那看似一片静谧的驿站，实则杀机四伏，已经布下天罗地网。</p>
“什么人！”</p>
守军枕戈待旦，夜不成寐，察觉到这一动静，瞬间从各个角落涌出，排列成行，枪矛放平。</p>
更远处，早有准备的弩手已经上弦完毕，随时可以射出漫天箭雨。</p>
他们用的都是边军劲弩，为对付鞑靼骑兵研发的利器，能轻易射出百步开外，洞穿双层重甲。</p>
却见邱莫言快马加鞭，坐骑速度又快上半分。</p>
她倒不是准备硬闯，手一扬，飞出个香囊。</p>
这个玩意似乎是个信物，领队的档头显然认得，命令手下人让出一条通道。</p>
女侠轻车熟路，连过三重关卡，如入无人之境，来到驿站最好的房间。</p>
一门之隔，俨然成为两座天地，内外环境的氛围截然不同。</p>
香炉是绝品宣德炉，燃着安南进献的贡品香料，氤氲紫烟升腾，恍若置身仙乡。</p>
香料是上等龙脑香，有安神养心奇效，一片价值千金。</p>
房间里的其他布置，桌椅也好，锦被也好，乃至赏玩的玉器、翻阅的古籍，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是宫中珍品。</p>
这些都是雨化田用熟了的物件，被劳师动众、大耗人力，从京师运抵。</p>
听到敲门声一瞬，这位西厂督主便睁开眼皮，道：“进来吧。”</p>
邱莫言神色恭谨，缓步走入。</p>
此时书桌前的人影，已经穿戴齐整，手中盘转一枚玉核桃。</p>
大明文武官员的公服，包括幞头、腰带、黑靴、盘领右衽袍等，洋洋洒洒不下十几件。</p>
到了他这个品级，哪怕有丫鬟服侍，也要费上一番手脚，但雨化田用时绝不超过两息。</p>
如果有台高速摄像机录下全套过程，放慢数十倍之后，常人才可以看清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如此身法，着实可怖。</p>
雨化田头也没回，淡淡地道：“说吧，怎么回事？”</p>
与他的从容不迫相比，女子显然有点着急：“禀督主，计划生变，有人准备对您不利。”</p>
邱莫言这个假名，不过执行当前任务暂用，她在进入大漠之前，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素慧容。</p>
当初圣上还没重登大宝，就已经提前策划好清洗行动，由厂卫调查那些死硬分子的资料，做好完善准备。</p>
她就是在那时起，通过李鬼手换了张脸，变成周淮安最为亲近之人模样。</p>
但换脸不代表换脑，素慧容可没有正主的记忆，所以一直等到周、邱二人或死或擒，她这只奇兵才作为暗子被正式动用。</p>
按照计划，她会在龙门客栈潜伏一段时间，逐步取得乱党信任，寻找合适机会，暗算可能会出现的世间绝顶。</p>
但程舟的横空出世，彻底打乱了这个计划，令她不得不冒险赶回报信。</p>
却闻雨化田幽幽一叹：“素慧容，你中术了。”</p>
女子神色茫然，“中术？怎会如此？属下并未遇上人相高手啊？”</p>
参透我相者，意志坚定，不易被外魔所乘，唯有人相才能以心印心，使人深陷幻境。</p>
素慧容虽然没有参透我相，在炼神之法造诣不深，但经过西厂的残酷训练，也习得一门特殊秘法，从而保证自己不易被心神之力影响。</p>
雨化田弹指，敲了一下玉核桃，顿时清音悠扬，余音袅袅，犹如钟磬。</p>
传到她的耳朵里，好似天空炸开了一道雷霆，振聋发聩。</p>
素慧容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何等糊涂事。</p>
程舟武功深不可测，疑为世间绝顶，但不代表他就能胜过督主。</p>
所谓的厂卫内应配合，乍听起来很惊人，实则不合情理，无凭无据，完全属于空穴来风。</p>
就算两者都属实，她身负重任，也该继续执行到底。</p>
这是每位厂卫都应坚守的职责，素慧容身为精心培育的密探，更懂得其中道理，不该自行其是。</p>
“你现在明白了吧。”</p>
雨化田面露微笑，竟有些夸赞：“对方手法巧妙非常，不是释放自己的心念，粗暴压制你的心识，而是诱使他人心神，自我扭曲。”</p>
“这等奇功绝艺，遍数黑白两道，唯有黑石里的彩戏师，那手神仙索有点相似。”</p>
“但再怎么使人自我扭曲，也不是以心传心，永远无法参透人相，是万般无奈之下，退而求次，模仿人相心念的一二功用。”</p>
“有些人不要自以为高明，做事天衣无缝，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p>
说到最后八个字时候，他又带上了些许嘲讽语气，手腕急抖，向上一砸，重重甩出玉核桃。</p>
轰的一声，这枚做工考究的玉器，被磅礴劲力，由内向外炸开。</p>
不是化作齑粉，而是变成了无数碎片，好似千百道流星，打向屋顶窥伺之人。</p>
每一道碎片都带有开碑裂石之力，能够轻易打穿墙壁，遑论血肉之躯。</p>
自下而上的攻击，又那么来势汹汹，难免会使偷听者措手不及，疲于应对。</p>
一般高手或许难以招架，但此刻站在房顶之人早已超凡。</p>
他姓程，名舟，字载之。</p>
程舟心念电转，识海空灵，双臀夹紧，腰腹发力，怒喝跺脚踏乾坤。</p>
他运劲用力，好像电流一般，顺着动作传导，沿着双足往下漫，在屋顶游走扩散。</p>
这劲力似水，如浪，宛若海潮，又任由他这个弄潮儿引领风骚，覆盖住方寸之地。</p>
噼噼啪啪一串响，碎片打中屋顶，与瓦片碰撞，发出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后，每一片都正好嵌得死死，就像一枚枚钉子扎进了屋顶。</p>
程舟甚至没有移动方位，就轻易化解了第一波攻势，办法极为巧妙。</p>
三大内家拳之中的太极门，向来流传着“蹭胯”的技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