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很生气，又有些心寒。</p>
扪心自问，最近对那出身尴尬的小儿子还算不错的了。</p>
给他母亲和姐姐破格提了职级待遇，封为妃子和公主，而且对他本人干的混账事也睁只眼闭只眼。</p>
没想到，投桃不报李，李明连探望都懒得来。</p>
连纪王李慎都不惜千里地赶回来，连李治都能强撑着来问安。</p>
他李明能有什么借口？</p>
连老爹死里逃生都不来问一句，这还算是人吗？</p>
就算是匹马、是条狗，生病了也得来看看好歹吧！</p>
“不孝！”</p>
李世民失望地直拍大腿，气得他胸口的肋骨都在发疼。</p>
因为原生家庭的那一段特殊经历，李世民特别看重子孙的孝道。</p>
一旦被打上“不孝”的标签，后果会非常严重。</p>
“来人！”李世民大喊。</p>
大伴立刻急急忙忙地跑进来：</p>
“奴婢在！”</p>
“在朕晕倒的这大半天，李明究竟在干什么？！”李世民不悦地问。</p>
大伴连连摇头：</p>
“奴婢不知。</p>
“刚看见陛下躺在地上时，奴婢便如五雷轰顶，眼中根本看不见其他事物。”</p>
说得很好听，但硬是漏过了最重要的信息。</p>
李明当时在场，要喊人也是他第一个喊。</p>
大伴虽然有些岁数，但能侍奉在皇帝身侧，必定耳聪目明、手脚利索。</p>
如何能没注意到这么一个呱噪的小不点呢？</p>
李世民还想再刨根问底。</p>
但联想到刚才长孙无忌和韦贵妃的奇怪反应，他又闭了嘴。</p>
好像大家商量好了，要联手把李明从这段历史中抹去了似的。</p>
李世民心中的疑问更重了，向大伴伸出手：</p>
“扶朕去外面走走。”</p>
“可是陛下龙体……”</p>
“扶朕去外面透透气。”</p>
“……遵旨。”</p>
立政殿的正殿，灯火阑珊。</p>
李世民的肋骨还有些疼痛，但呼吸已经完全顺畅，心跳也规律有力。</p>
只是因为躺了大半天，所以手脚发麻，脑袋还有些昏沉。</p>
他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正殿，仿佛这是他缺了一块的记忆。</p>
明知道一件事就发生在半天前，就发生在自己身上。</p>
但所有人都刻意瞒着他，让他一无所知。</p>
作为一国之君，这种被明目张胆欺瞒的感觉，非常不好。</p>
但他又不能揪住长孙无忌，或者殿里的哪个宦官、乃至于李明自己，打破砂锅问到底。</p>
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有没有串供呢？</p>
当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李明到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p>
让所有人都不得不瞒着他李世民？</p>
难道这件事就这么成了罗生门，永远笼罩在迷雾之中了？</p>
“不，不对。”</p>
李世民想到了某个一直存在、但又一直被忽略的角落。</p>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一丝不苟地全部记录在案……</p>
李世民甩开大伴的手，独自向点着一盏小油灯的大殿一隅走去。</p>
起居郎褚遂良正眯着眼打瞌睡。</p>
听见脚步声，他一下子惊醒过来，用袖子擦擦口水，便立刻拿起纸笔，睁大眼睛。</p>
看看皇帝又干了什么搞笑的事情，值得记录在起居注上。</p>
然后，他发现皇帝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p>
“朕的言行，是不是一笔一划都记录在起居注上？”李世民问。</p>
褚遂良这才确定，陛下确实是在和他这个旁白背景板说话，惊愕地点点头：</p>
“是的。”</p>
“像朕突然暴病、众人救治的情形，能记录得巨细靡遗吗？”</p>
“这是自然。”</p>
褚遂良自信满满，觉得陛下在质疑他的业务水平。</p>
李世民捋着两撇胡子：</p>
“起居注，朕能看一看吗？”</p>
褚遂良很有职业操守地回答：</p>
“原则上不行。”</p>
“原则上不行，那就是行咯。”</p>
“如果陛下硬要看，臣也无法阻拦，但臣会将此事一并记入起居注。”</p>
“哦。那朕如果不看，你还会记吗？”</p>
“会的，这段对话会原封不动地记录在案。”</p>
“看也记不看也记，那朕不看岂不是亏了？”</p>
李世民发现了华点，伸出大手：</p>
“给朕看看！”</p>
“啊这……”</p>
褚遂良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屈辱地把起居注交了出去。</p>
李世民将册子往前翻了一页，翻到今天上午的记录。</p>
瞳孔一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