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傅试急了眼,今儿一早便出去找门路,到得此时也不曾回返。嫂嫂本就是个嫌贫爱富的性儿,这些时日傅试在家还好,傅试一旦不在,给傅秋芳的吃食定然是这般难以下咽的清汤寡水。</p>
傅秋芳却没什么好抱怨的,本就是寄人篱下,谁让她是个女子呢?若托生男儿身,便是拼着一膀子力气去做哪脚夫,也好过在此受气。</p>
至于傅试先前的打算,傅秋芳见过李惟俭之后便觉不妥。那李惟俭目光锐利,定然是个精明的,又哪里瞧得上傅家这般的家世?旁的且不说,且冲着傅试不要脸面的劲头,只怕李惟俭也会敬而远之。</p>
她自伤自怜,却从不抱怨,只道这是自己的命。</p>
借着油灯,仔细挑拣了,傅秋芳强忍着不适将一碗糙米饭吃过了。见那曲嬷嬷还在生闷气,便自行将碗筷拾掇了,转而坐在炕头做着女红。</p>
家中入不敷出,她做一些活计总能换一些散碎银钱。</p>
外间天色擦黑,老下人开了门,傅秋芳偏头看向窗外,便见傅试喜气洋洋快步而回。</p>
曲嬷嬷瞥了一眼,落地说道:“总是这般不是法子,我去与老爷说说去。”</p>
说罢起身便去了正房。</p>
正房里,傅试扯开衣裳,寻了蒲扇来回扇动。妇人凑过来关切道:“如何了?”</p>
“嘿!”傅试笑了一声,说道:“亏得我朋友多,到底寻了一条明路。”</p>
“老爷,怎么讲?”</p>
曲嬷嬷此时正巧行到墙根下,见傅试扭头观量过来,紧忙躲开了。那傅试也不管屋子里闷热,行过来将窗户关了,回身才与妇人说道:“今儿奔走一日,搭上了忠顺王府仪宾,说只要孝敬到了,保准我去忠顺王府去做了长史。”</p>
“长史?这可不就是升官儿了?”妇人先是一喜,随即犯愁道:“这孝敬……如今我那嫁妆典当过半,那仪宾也不知多大胃口。”</p>
傅试笑道:“一两银子都不用。”说着,蒲扇指了指窗外西厢:“这不就是现成的吗?”</p>
“老爷是说——”</p>
傅试颔首,叹息道:“本想着给秋芳寻个好婆家,总要有些助力才是。奈何如今……哎,郑仪宾说了,秋芳虽说是外室,可吃穿用度都不会短了她。明儿一早送过去,就擎等着享福吧。”</p>
妇人不甘道:“郑仪宾不过是郡主仪宾,无权无势的。可惜老爷前番还谋划着李财神。”</p>
傅试摇头道:“莫说了,先将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吧。我若成了王府长史,想来朝廷多少会留些颜面,那案子说不得就压下了。”</p>
妇人便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p>
那曲嬷嬷听了墙角,知道此时不好入内,因是便轻手轻脚回返了西厢。</p>
进得内中,瞧着傅秋芳,曲嬷嬷就有些神色不对。她是傅秋芳的奶嬷嬷,为人虽粗鄙了些,可到底奶过傅秋芳,想着此番要去给仪宾做外室,这心下就有些不忍。</p>
傅秋芳纳罕着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见曲嬷嬷神色古怪,问道:“嬷嬷怎地这般瞧着我?”</p>
“没,没事。”</p>
傅秋芳本就聪慧,见其神色不自然,当下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压低声音问道:“方才,嬷嬷可是听到了什么?”</p>
“这——”曲嬷嬷沉吟着,不知该不该说。</p>
傅秋芳恳求道:“我自幼没了父母,是吃嬷嬷的奶长大的,待嬷嬷如亲生母亲。嬷嬷,不拘听了什么,好歹要告诉我一声儿啊。”</p>
曲嬷嬷心下动容,叹息一声道:“姑娘,我就是说了你又能如何?”</p>
当下曲嬷嬷将偷听来的说与傅秋芳,傅秋芳如遭雷殛,呆了半晌,旋即红了眼圈。</p>
“他好狠的心啊!”</p>
起先攀高枝,耽误了傅秋芳几年也就罢了;其后谋求嫁给贾政以待来日做继室,这也罢了;如今……如今竟要她给那仪宾做外室!</p>
谁不知忠顺王那位郡主极为跋扈,郑仪宾只去了一遭锦香院,那郡主便命人将锦香院打砸了?</p>
若得知自己做了外室,哪里还有命在?</p>
曲嬷嬷既然说了出来,总要为傅秋芳考虑,因是思忖着道:“姑娘若想活命,不如……赶紧跑吧。不拘去哪儿,总好过被郡主生生打杀了。”</p>
傅秋芳含泪应下,当即主仆二人拾掇了衣裳、细软,曲嬷嬷趁着夜色将那老下人引开,傅秋芳提了包袱悄然溜出家门。</p>
她自知城外有些乱,便赶在内城门关闭前进了内城。傅秋芳举目无亲,身上又别无所长,提着包袱漫无目的游荡起来,待夜色深了才抱膝坐在一处府邸门前,埋头包袱上痛哭起来。</p>
过得半晌,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走出来一个提着哨棒的少年来。</p>
“这是怎么了?”少年操着一口山东方言问道。</p>
傅秋芳胡乱擦了擦眼泪,起身闷头道:“我,我这就走。”</p>
不了,那少年却说道:“咦?俺好像见过你……你姓傅?”</p>
傅秋芳抬头,仔细瞧了眼台阶上的少年,依稀觉得面善。这少年不是旁人,却正是收在李惟俭身边的吴钟。</p>
“是。敢问……这是谁的府邸?”傅秋芳试探着问道。</p>
吴钟乐了,道:“还能是谁?自然是俺们李公子新买的宅院。如今正整饬着呢,留了俺夜里看门儿。傅姑娘还不曾说呢,伱这到底是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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