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着牙,压榨身体内最后的力气,他抬起头,向马蹄声来源处观看。只见上万匹战马,潮水般从远处奔涌而来。黄绿色的烟尘,遮天蔽日。
浑身上下软绵绵,轻飘飘,仿佛刚刚喝过了半斤老酒。逯得川努力用手肘支撑住身体,哆嗦着,将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子,戳在了面前的泥土中。随即,同时目光从远处收回,静静地盯住压在面前石头下的一段绿色绳头,仿佛那根绳头是纯金打造,价值千万。
身下的地面,起伏得越来越厉害,宛若碎叶湖中的波浪。逯得川没坐过船,但是,他相信坐船过河,感觉肯定跟自己现在一模一样。
强行压住想要呕吐的感觉,他将目光从绳头上移开,再度转向山坡间的谷地。一眼不眨地看着,大群的石国骑兵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就像一群迁徙的蝗虫般,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狼藉。
因为已经靠近碎叶城不足五十里,随时都可能发生遭遇战。所以,石军将士不敢走得太快。而走一路抢一路的习惯,也让石军的队伍,变得庞大而臃肿。大量从突骑施人手里抢来的骏马,被武士们跟自己的备用坐骑拴在一起。每一匹骏马的背上,都驮着抢来的大包小裹,甚至年轻女子。
“就这般模样,也配称作军队?”新训营培养出来的眼光,让逯得川迅速找到了石军无数破绽,同时,也让他信心大增。身体忽然又有了一些力气,他稳稳地将发火管靠近埋在泥土中的绳头。同时睁大了眼睛,继续观察藏在面前的镜子。
敌军先头部队,已经从他面前走了过去。紧跟着,是模样相对齐整一些的中军。前方的马蹄声宛若闷雷,近在咫尺处的铜镜,却没有任何反应。
心脏忽然再度狂跳如鼓,呼吸也几乎停滞。咬紧牙关,他继续等待。时间忽然变得无比漫长,每一个弹指都仿佛变成了一个时辰。不知道多少个“时辰”过去,就在他几乎要把自己活活憋死的瞬间,面前的铜镜上,忽然出现了一道刺眼的反光。
迅速将目光挪开,逯得川双手拧动发火管。一股硫磺燃烧的臭味,迅速钻入他的鼻孔,紧跟着,火苗跳起了三寸高。毫不犹豫将火苗怼向泥土中的绿色绳头,瞪圆了眼睛确定绳头被点燃,一点红星向绳头内部窜动。他全身上下忽然放松了下来,刹那间,汗出如浆。
“谁在那!”
“小心,有埋伏!”
“敌袭,敌袭——”
………………
谷地上行军的石国将士当中,有人被火光和烟雾惊动,大叫着向周围示警。队伍的行进速度骤然停滞,无数人惊慌地靠向正中央处的羊毛大纛。用身体组成人墙,为其主帅提供保护。
队伍的外围,上百名斥候迅速抄起角弓,在马背上转头四处搜索。慌乱中,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一群菜鸟!”山坡上,逯得川低声唾骂,轻蔑的笑容迅速涌了满脸。随即,抓起横刀,蹲着身体,踉跄后退。
“那边,那边!”终于,有人给石军斥候指明了方向。后者成群结队,扑向谷地两侧的山坡。跟在逯得川身侧的唐盖毫不犹豫端稳手摇弩,朝着一名自己最近的斥候扣动扳机。下一个瞬间,目标应弦而倒,而更多的斥候,却咆哮着策马冲了过来,宛若一群野狼看到了绵羊。
“嗖嗖嗖……”一排弩箭,从逯得川身后飞出,将扑得最快的石国斥候,挨个射于马下。路广厦和另一名弟兄持盾冲上,用盾牌护住逯得川和唐盖。四人结伴,倒退而行,第二排弩箭从他们身边飞出,将另外七八名石国斥候同时放倒。
斥候们被打懵了,放慢速度,原地挽弓而射。数十支羽箭朝着逯得川飞来,大部分偏离目标,零星几只射正,去被盾牌档了个正着。唐盖一边后退,一边快速摇动弩弓,与石国斥候对射。稍远处,更多的石国将士被激怒,成群结队扑了上来。
“拿下他们,一个不准放走!”羊毛大纛下,奕胡特勤也看清楚了唐军的规模,铁青着脸,厉声吩咐。
“是!”无数人轰然响应,随机,狂笑着拨转坐骑。
石军将士看得很清楚,左右两侧的山坡上,唐军只有区区几十人。明显志在骚扰,对他们造不成太大威胁。但是,当着自家特勤得面,他们却不能准许唐军如此嚣张。他们要以最快速度,不惜任何代价,将这两股唐军消灭。他们要用对方的鲜血,见证自己的英勇。
他们想得非常完美,然而,现实却无比冷酷。
还没等他们的战马加起速度,马蹄之下的泥土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轰隆!”
紧跟着,浓烟翻滚,大地像海面般起伏,烈焰腾空,浓烟翻滚,人和马的破碎肢体四下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