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梁以樟谨慎小心,耳朵始终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即便是偶尔响起的脚步声,也足以令他猛地坐起来,一直到后半夜,才朦朦胧胧的睡去,但右手却始终握着长剑,如果宝利德变卦,想要捉拿他,他必会和蒙古人拼一个鱼死网破……
“胡老板,我们大汗请你过去一趟。”
一大早,宝利德身边两个贴身近卫,就来到了商队。
梁以樟和同样一眼没合眼,心惊胆战,害怕被蒙古人取了脑袋的胡老板一起去往宝利德的大帐,远远就看见宝利德的大帐前站满了蒙古兵,一个个都挎弓持刀,凶神恶煞,胡老板当下腿就软了,以为宝利德反悔,要杀他们两人了,目光看向梁以樟,一脸恐惧的说道:“梁……”
“住嘴!”梁以樟小声呵斥他。同时伸手扶住他的臂膀,如此,才避免了胡老板的软倒。
在梁以樟的强力搀扶下,胡老板被拖进了宝利德的大帐。
帐中只有宝利德一人,两人进帐时,他正盘坐在地上喝奶茶,听到脚步声,抬头望来,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看来,他也是一夜没有睡。
这一夜,宝利德辗转反侧,想了很多,天明时,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儿子在明国手中,如果不答应明国的要求,儿子怕是性命难保,而儿子在信中,除了劝说他听从梁以樟的建议之外,更说了明国京营的强大,从鸟铳火炮一直到各种新式武器,都令人非常震撼,最后,儿子甚至肯定的说,明国京营已经有十万大军,纵使建虏皇帝今年亲自带兵入塞,怕也讨不到便宜,长期看,建虏终究不会是大明的对手,为了林格尔部的长远,父汗应该缓和和大明的关系,起码要为林格尔部留一条后路。
至于明太子的书信,他更是反复看了无数遍,虽然是一个粗人,但他却能感受到明太子的诚挚,而明太子是明国未来的皇帝,今日在书信中所说,未来必不敢反悔。
两者相加,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梁先生的生意,我愿意参与。”等梁以樟和胡老板进帐、屏退众人之后,宝利德盯着梁以樟:“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大汗请讲。”见宝利德松口,梁以樟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同时感叹此行的不容易。
建虏在蒙古草原经营了十几年,成效明显,与之相比,大明的草原外交却是极端失败,以至于被建虏步步蚕食,最后吞下了整个蒙古。
照太子殿下的话,十年的债十年还,大明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完全扭转草原外交的劣势,尤其是在建虏兵锋正盛的情况下。草原外交需要徐徐渐进,积小成多,而林格尔部愿意向大明通风报信,就是成功的第一步。
“我儿那日松,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宝利德问。
虽然有林格尔部长远利益的考虑,但其实宝利德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儿子。
梁以樟拱手:“大汗,并非大明不愿意放小汗王回归林格尔部,只是无缘无故的放回,必然会引起建虏的怀疑,甚至有可能为林格尔部引来灾祸,所以小汗王暂时不宜回来,不过请你放心,大明一定悉心照顾,绝不会让小汗王受了委屈。”
宝利德脸色阴沉的不再说,抽出怀中的小刀,在左手手心轻轻一划,手掌攥紧,几滴鲜血滴入面前的两杯奶酒之中,然后将小刀递给梁以樟。
梁以樟知道这是歃血为盟的简单仪式,宝利德能这么做,充分显示了他的诚意,于是毫不犹豫的接过短刀,也在掌心一划,分别将鲜血滴入两杯奶酒之中,然后两人举起奶酒,碰杯引尽……
放下奶酒,宝利德说道:“我们蒙古人说话就是钉子,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现在我就告诉你,就在刚刚,我得到了清国的秘密指令,要求召集兵马,最迟不得晚于十月初十之前,赶到丰宁草原。”
丰宁,位在今天的承德,是蒙古人在草原上的一个重要据点。
梁以樟心中大震,今日已经是九月初十,难道一个月之后,建虏就要入塞了吗?
……
宁远。
九月初五,大明使者团从沈阳返回,到达宁远,虽然最初并不情愿放马绍瑜袁枢离开,不过在袁枢的绝食抗议之下,建虏最后还是妥协,同意放大明使者团回国,马绍瑜和袁枢离开沈阳时,建虏礼部的官员亲自到驿馆相送,一副始终想要继续谈判,要和大明和平相处的真诚。
马绍瑜和袁枢虚以应对,答应了对方提出的双方继续通使谈判的要求。
从沈阳离开后,大明使者团日夜不停,连续赶路,沈阳到宁远六百里的路,只用了八天时间就返回,路过大凌河、锦州、松山时,马绍瑜和袁枢一边神伤叹息,一边试图观察建虏在这几地的驻军情况,不过随行护卫的建虏士兵看得极紧,所选道路又都远离军事要隘,他们没有机会靠近。
不过总体看起来,这些地方还算是平静,建虏好像没有什么大动作。
终于,当过了松山十五里之后,建虏士兵不再“护卫”,任由大明使者团回国。
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逃出生天,马绍瑜连续命令,大明使者团的车马队,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宁远。
当远远看到宁远城时,从马绍瑜到车夫,所有人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寄人篱下的日子终于是结束了,大明,我终于是回来了。
辽东巡抚黎玉田得到消息,派人出城二十里迎接,晚上在城中设宴款待马袁二人,席间询问谈判结果和经过,听到除了一个互换尸骨,其他几个议题都是劳而无功,黎玉田并不意外,继而询问沿途建虏的军事动向,不过这方面马绍瑜和袁枢能告知他的情报并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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