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来,乘着新室完蛋之际,他们要干什么?耿纯的目光不像冯衍那边只盯着远方,而是紧紧看着足下的一砖一瓦。
“值此纷乱之际,还是要先求得保全宗族,才能思虑其他。”
耿纯的官服外还披着麻,他依然在为丧生于定陶的父亲耿艾戴孝,得戴三年。
或许是因为错失救回家父的机会,与冯衍坚决反对第五伦奉诏归京不同,耿纯倒是挺支持他回去。
“明公不如虚与委蛇,回关中取得兵权后,却不必替新室南征宛城,而是直接率众兵变!”
连借口,耿纯都替第五伦想好了:“朝中与明公有过节者不乏其人,诸如五威司命陈崇等。就说是有小人奸佞进谗言,使得昏聩的皇帝要杀明公,是新室先不仁,不能怪君不忠。”
“临时控制的兵卒丁壮不能与精锐相比,不一定敌得过北军八校。但却能设法救出祖父,再携带宗族,以数万之众,东击河东,再从与我郡友善的上党回归魏地!”
“届时我愿前往接应,而吾从侄伯昭,更愿随君西行,作为兵锋前驱!”
伯昭便是耿弇,这让第五伦一愣,才听耿纯道明,原来耿弇前几日,又又想辞官离去了!
耿纯解释道:“此番却是因为得了其父朔调连率的信,要伯昭回一趟关中,将身在茂陵的宗族接走……”
老鼠在察觉船要沉没时都会溜走,更何况是敏感的封疆大吏们?看来朔调连率耿况,也已经做好跳船的准备了,但要带着举族跑路到边远的幽州上谷,确实有些困难。
到魏地就近多了啊!
耿纯支持第五伦回去一趟,竟是想请他,顺便将茂陵耿氏也一并接了来。
原来是藏着这么一手!明面上,耿纯还是满心替第五伦着想:“如此,伯昭与其父亦要欠明公一个大人情,他还好辞别么?”
你们耿家人,都喜欢先欠人情,然后以身偿还?
耿纯摸着自己身上的麻衣,有些沉痛地说道:“作为朋友,我素知伯鱼爱护宗族,只愿你不必如我一般,无时无刻都在后悔!”
“而于公,此去关中,来回不过三月,明公却能光明正大与新室割裂,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专心做大事了!”
耿纯的提议倒是不错,但第五伦更关心的,是接下来的戏肉,遂追问道:“伯山,你指的,是何大事?”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明公既然离弃新室,就不再是兖州牧、维新公了,总得有一个新的名分。”
耿纯道:“当今之世,既然非新,那自然是复汉了。”
这句话让第五伦心里顿时一凉。
耿伯山笑道:“我观察天下形势,复汉是大势所趋,亦是鼓动士人百姓响应最便捷的法子。倘若赤眉早点举旗拥立青、徐刘氏为帝,又岂会一分为三,各自离散?倒是南方绿林,抢先一步,团聚了各路豪杰,赢得天下瞩目!”
“等明公顺利回到邺城时,新军与绿林,也将在南方决出胜负,不管谁赢,以我之见,明公都应该打出赤帜,起兵应汉!如此可避免与北方诸刘为敌。天下复安,则足以显声誉、保宗族,倘若乱世依旧,则可借此名义图谋进取兖州,威风远畅!”
……
耿纯与第五伦把酒言欢后离开,第五伦看着空空如也的杯盏,久久没有言语,只思量道:“冯衍如此也就罢了,不曾想,伯山亦是如此认为。”
二人虽然一个力劝第五伦不要入关,另一个则支持他回去,但亦有很多共同点。
皆以为新室将亡,这难道不是世人皆知么?
都认为第五伦应当以冀州魏地为根基,这也很对。
虽然第五伦几年前打算依靠宗族,在关中烧一把火,但那是没得选时的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他在魏成之势已大成,不管这一趟关中去是不去,最终都要回归到魏地来。
可唯独最后一项,在谈到更长远的计划时,二人又会陷入一个怪圈中。
他们都觉得,人心思汉是大势所趋,如果不选择做大新忠良,就要去扶前汉已经倒掉的招牌。
第五伦只暗暗感慨:王莽啊王莽,你能让人心从十多年前普遍厌恶汉朝,希望刘家人早点滚下台的局面,变成今日情形,真不愧是“安汉公”啊!
他抬起头,看向屏风之后:“丈人行,人都走了,出来吃酒罢。”
原来,最早到的还是马援,第五伦却让他在幕后听着,勿要出声。
马援早就憋不住了,出来后跪坐在第五伦对面,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第五伦问他:“如何?”
马援抬起眼睛看他:“若是关于是否奉诏入关领兵,伯鱼心中恐怕早有计较,无非是想知道众人作何想,何必故意问我?”
“我问的是……”
第五伦盯着马援,这是他可以最大限度信任的人了,有长久的交情,也有姻亲的羁绊,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妻子妊娠已久,两个家族血脉的结晶就将降生。
马援甚至是第五伦第一次表明“大志”的人,虽然当初在贺兰山前,第五伦的志向还犹抱琵琶半遮面,没敢讲得太清楚。
可如今,决定他们这个小势力未来分岔的路就在眼前,而马援,乃是第五伦心目中的麾下第一大将,有些事,二人必须今夜分说明白!
“文渊,你也以为,新室覆灭之后,汉家复辟,乃是未来唯一的一条路,是天下之利么?”
……
:明天的更新在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