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也不乏哭着哭着,忽然觉得这一幕很滑稽,真像是提前在为皇帝和新朝举行葬礼,忍俊不禁,一时竟笑出声来。
但这些笑声掩盖在更大的哭声里,反正都是张着嘴,滥竽亦可充数。
王朝末路,怪象横生,种种匪夷所思之景轮番登场,可悲与可笑,差别倒也不大,这便是《易》经所说的“先号啕而后笑”啊!
大概是听到了众人的诚意,王莽一高兴,就决定,跟着哭的五千人,统统授予郎官!
但一次发不出那么多衣服的印绶啊,遂只能一人塞块当年藏在明堂里的“三万六千岁“年号木牌作为凭证。
王莽还异想天开:“前线兵力不足,此辈哭声哀痛,应是新室忠良,不如发予彼辈兵刃,派去支援灞水。”
然而等天色大亮,众人吃饱肉粥散去时,地上却扔着几千枚新朝的年号木牌——聪明如第五伦,六年前就嚷嚷着“不想当官”,就算再愚笨者,这节骨眼上,谁还想做新朝的官啊!吃饱喝足,带着分发的丝帛作为盘缠,太学生也纷纷跑路遁走了。
而昨日唯一说出了靠谱举措的共工宋弘,安排完运送钱去前线的犒赏事宜,回到常安时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呆了。
又听说皇帝将本要给前线士卒的丝绸,分了大半来给这群哭包,宋弘更是摇头不止,仰头叹息道:
“满朝公卿,全城百姓,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还能哭死第五伦否?”
……
就在王莽张罗哭天大典之际,五月二十九日清晨,三支军队也兵临渭水。
三天捅穿渭北的耿弇,带着自家兄弟耿舒、耿国,以及下数县,得了无数犒赏,士气高昂的三千兵卒。外加京尉郡豪强轻侠组成的联军上万,威胁西渭桥!
拱卫常安的细柳营仍在,只是不见亚夫将军,反倒是耿氏三虎逞威风。
细柳营往东数十里,号称”邛成将军“的王元,在举兵响应后,带着列尉郡各路豪强,两万徒附兵临中渭桥。
萧何后代、樊哙后代、张良后代,来自长陵、阳陵二十几家前汉列侯后裔,今日来了场大团聚。他们被王元的说动下,出兵响应,但不少人仍看不上前朝寒门第五伦,兴致还在复兴大汉上,认为第五伦只是“为南阳更始天子前驱”。
在最东边,则是“五”字旗的天下,号称“五陵将军”的第五霸,带着第七彪、第八矫,临渠乡族丁及长陵青壮,人数上万,抵达东渭桥。
从第五霸到第八矫,都相信,宗族在此役之后,将是蛰伏两百年的虺蛇,终于化为蛟龙!
三管齐下,哪怕照葫芦画瓢烧了渭桥,要守备这漫长阵线的射声营也顶不住了。
告急之下,刚从南郊回来的王莽遂发诏令,将作为灞水大军后援的长水胡骑调往北边。
这空档被第五伦抓住,他麾下士卒打仗不行,干活可都是一把好手。
霸水上游,前排是精锐,顶着盾与对岸阻挠他们的屯骑营对射,箭矢你来我往。他们后头则是扛着一袋袋沙囊而来的数千新兵,仿佛要硬生生架起一座沙土桥梁。
屯骑营告急之下,位于北边的越骑营、步兵营发一半兵力来援,又被吸引了一部分兵力。
此乃淮阴侯韩信雍水故事,灞水虽宽,但仍只是渭河支流,随着一袋袋土囊投入,堤坝之势渐成,上游来水为之一缓,使得下游一些河段淌水也能过了。
“昨日天象,乃是我军大胜之兆也!”
第五伦跃马于东岸,仗剑高呼,过去数日,渭北每有一县夺取,他就让传令兵分别传于各营。
“长陵已降。”
“阳陵已克!”
“安陵大捷。”
“平陵请降!”
“茂陵举义了!”
“列尉、京尉皆已反正!”
“常安被包围了!”
士兵们的情绪,从惊讶,到欢喜,再到最后习以为常:“吾等义军大胜莽军,难道不是寻常事么?”
第五伦得让心怀疑虑的新兵们觉得,他们正在走向胜利,而敌人,不堪一击!得让原本对战争心怀畏惧者,也开始在水畔摩拳擦掌,抱怨为何还不进攻?
酝酿了四天后,士气更胜于鸿门之时,甚至有胆量随军吏们“水里水里去”了,往灞水中下脚试探了。
随着第五伦亲自敲响鼓点,两万之士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在长达十余里的战线上,高呼着胜利的口号,开始涉水强渡灞河,踏浪而行!
“诛暴、诛暴、诛暴!”
防守一方的步兵营、越骑营目瞪口呆地看着此情此景,喊声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两岸的隆隆战鼓,脚下之河水沥沥。
这一幕,正可谓是: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
……
:明天的更新在1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