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送来的钱粮是足够的,因为资金充裕,又有足够的精良匠人协助,所以这船造的很快。
造船最难的一部分,恰恰是船料,若是事先没有准备,想要造出一支可用的船队,没有七八年的功夫,是绝不可能的。
不得不说,隋炀帝简直就是娄师德的大恩人哪!
另一边在造船,这边自是招募当地的壮丁进入水寨了。
娄师德决心亲自来操练这些壮丁。
而今,可供操练的舰船并不多,不过数艘而已,于是索性让壮丁们轮番出海,其余时候,则在水寨中操练。
这些壮丁,大多都是当初罹难的船员亲族。
一方面,优先招募他们,另一方面,待遇丰厚,进了营来,成日大吃大喝,陈家别的不擅长,可是陈家的米却是很养人的。
但凡是应募的,或多或少心里怀揣着仇恨,本是想着熬一阵子苦,为自己的亲族报仇,可哪里想到,进了营,猪肉和羊肉管够,除了操练辛苦,其他的统统都有。
原本水寨想要装配火器。
只是这笨重巨大的火炮上不了船,至少现在的技术做不到,后座力太大了,只怕还未将对方的舰船轰烂,自己就已千疮百孔,便是火枪也不便利!
一方面是海上颠簸,一旦发射火枪,几乎毫无准头,另一方面? 也是火药容易受潮的缘故? 若是出海几天,还可以勉强支撑? 可若是出海三五个月? 什么防潮的东西都没有什么效果。
因而,只能以冷兵器为主? 所有人刀枪剑戟管够,配备弓弩? 尤其是连弩? 直接从长安运来了一千副。
娄师德接受了沉重的教训之后,现在脑海里想着的都是高句丽的舰船,想着他们的优势和短处,一连三个多月时间? 第一批的舰船已成型了? 上千个匠人日夜忙碌,工期很快。
不等娄师德兴冲冲的登上新舰,另一边,自己的兄弟娄师贤匆匆而来,边道:“兄长? 刺史有请。”
刺史……
一提到这个刺史,娄师德就心思复杂? 当初他才是刺史呢,若不是论罪? 怎么可能被贬官?
而这新任的刺史,乃是朝中百官们公推出来的? 叫崔岩!
崔岩出自清河崔氏? 他的父祖都曾任高官? 入朝之后,官声自然很好!
当然……这个官声……是颇有水分的,在这个以家世论长短的时代,崔家和绝大多数世族有姻亲,本身就是天下有数的大世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无论是朝中还是地方的州县,谁敢说一句这崔家的郎君官声不好来着?
如所有大世族的子弟一样,崔岩为官之后,一直受到提携和同侪们的帮助,历任了御史,此后放为吉州刺史,总而言之,这一路都有功劳,美誉甚多,被人称之为虎臣。
崔家的这位老虎,不,虎臣到任扬州之后,迅速地得到了江南世族和官员们的拥戴,许多新政,也慢慢开始推行缓慢下来,他整治了市场,同时捉拿了不少奸商,立即得到了不错的风评。
至于扬州的新政,自然也因为娄师德的贬官而人亡政息,毕竟……新政这东西,本就是敢为天下先,只有娄师德这等没有了退路,闷着头往前冲的人方才可能见效!
但凡是换做是其他人来,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
何况,人家压根就没有这个心呢?
这位刺史自然对娄师德没有什么好眼色,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却不知今日突然传唤,却是何故。
娄师德乃是扬州水路校尉,理论上而言,是刺史的属官,自然不能怠慢,于是匆匆赶至刺史府。
只是到达的时候,崔刺史正在见几个重要的宾客,他乃属官,只好老实地在廊下等候。
这一等便是一个半时辰,站在廊下动弹不得,这般僵站着,即便是娄师德这样身强体壮的人,也有些受不了。
好不容易,见那崔岩与几个衣冠齐楚之人一道有说有笑的出来,这崔岩送这些人到了中门,而后这些人各自坐车,扬长而去。崔岩方才返回了里厅,差役才请娄师德进去。
娄师德见了崔岩,忙行礼道:“下官见过崔使君。”
崔岩只看了娄师德一眼,慢吞吞的喝了口茶,才道:“听闻你四处在征募壮丁?”
“是。”娄师德道:“下官急于造船……”
崔岩淡淡地道:“这可不好,你们开的薪俸太高了,现在有人来状告,说是许多农人和佃户听闻造船薪俸丰厚,竟是抛下了农活,都跑去了船坞那里!娄校尉管的是水寨,可是本官却需管理着一地的军政。按理来说,你也是做过刺史的人,难道不知道,凡事都要考虑长远的吗?你这样做,岂不是竭泽而渔?”
娄师德听到崔岩的为难,却作声不得,他晓得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何况自己现在还是待罪之臣呢!
于是忙道:“崔使君教训的是,只是下官肩负的乃是保护海境,出击高句丽……”
“不要拿这个来压老夫。”崔岩拉着脸,继续道:“你乃是扬州的水路校尉,区区一扬州水路校尉,也敢自称要和高句丽和百济的舰队决一雌雄吗?这些话,不过是朝中有人想保你的托词而已,你莫非当真以为,凭你造出的些许舰船,就可在这海上呼风唤雨?”
娄师德不由道:“这是陛下……”
崔岩打断道:“这固然是陛下的旨意,可陛下对于扬州的情况所知不多,不过是陈驸马在旁进言而已。陈驸马说这些话,也无非是因为你是他的故吏,怎么,你还想拿陈驸马来压本官不成?”
娄师德憋得难受,老半天,方才不甘心道:“不敢。”
“我看你是敢的,听闻你的兄弟四处都说,本官到任之后,在扬州无心新政,这又是何意?”
娄师德脸色惨然:“这……我回去一定教训愚弟。”
“哼。”崔岩鄙视的看了娄师德一眼,才又道:“你若是安安分分,这辈子,若是再没有人提起你的罪责,你照旧还可做你的校尉。可你若是不安分,甚至还有什么痴心妄想,本官实话告诉你,谁也保不了你。造船是你的事,可你若是继续四处征夫,破坏生产,本官便不会客气了。至于你那兄弟,若再敢多嘴多舌,本官也有办法惩治。这扬州……本官不过是在此待几年而已,借扬州为跳板,将来还是要入朝的,本官所求的,不过是心安,你谨记着本官的意思。”
这话已再明白不过了,崔岩在扬州,不想惹太多事,似他这样的身份,扬州不过是未来锦绣前程的过度而已,而娄师德兄弟二人,若是有什么野心,却又因为这野心而闹出什么事来,那他可就对他们不客气了。
娄师德则低着头,没有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