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荒漠犹是最冷的时节。
马也被冻得有些禁不住。
而众人跟着李不负走,只感到越来越冷。幸好众人都是内功有成的高手,除了柳伴伴以外,别的人倒也没有太受不了。
而行不多时,天空中竟开始飘雪了。
一粒粒的雪花随风而舞,飘零四方,带着种说不出的安静缓缓落下。
雪花覆盖在终年都由黄色与血色交杂的荒漠中,又为寂寞的荒漠多添了一种颜色。
慕容秋水讶异道:“这样的荒漠里居然也会下雪?”
韦好客道:“偶尔是会的,但极少。”
白雪慢慢飘落。
月色与雪色同洁白。
有的雪花刚刚落地,便已经和柔和的黄沙,清冷的月光溶在一起。
慕容秋水开了第一句口,总算觉得不再受那种沉默的氛围所影响,接着继续说道:“李不负虽败了,但我好像没有看出他身上有什么刀伤。”
韦好客道:“我也没看出来。但是仔细看他的腰间,好像又有一点。”
慕容秋水凝目看去,果然看到,李不负的腰间有一条若隐若现的淡淡的条纹,那条纹只露出一线,若一眨眼,好像就又不见了。
“我好像看到了。”
韦好客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慕容秋水道:“我看到了他腰间的伤口,就像是花错的伤口一样!”
韦好客意味深长地道:“花错也是死在刀下的。”
他们两个人当然都从某种途径得知了花错之死。
——而且他们知道,在那个黄昏下,花错是骑在马上,狂奔回家,最后上半身才与下半身分离,分作两半的。
那种刀法实在太快!
那种刀法的迅速与凶猛,他们虽没有见过,但至今仍在他们的心中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慕容秋水接着道:“李不负是不是也中了这样子的一刀?”
韦好客道:“如果说有谁能斩出那样快的一刀的话,姜侍郎一定是其中之一的。”
慕容秋水道:“所以他现在骑上马赶向荒漠,是不是也和花错一样,只是想要回到一个安适的地方,然后彻底迎接死亡?”
韦好客叹道:“我猜是的。”
“唉,这刀法快得连我们都看不清了!”
他这一声叹息,直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因梦虽已猜到这结局,但是当韦好客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神伤。
她抬头仰望明月。
明月无心,她亦无泪。
她流不出泪来。
她的泪和古老的血一样,早就在这片荒漠中流干了。
·········
众人已可望见那间白色的小屋。
小屋前有一道回廊,回廊下挂着紫色的风铃。
风在吹,风铃正在响。
叮
叮
叮
不止是风吹,雪也在下。
风雪交加,有月无灯,一如所有人类心中的最孤独的夜晚。
李不负驱马终于到了白色小屋之前。
他很慢很慢地下了马,然后走向白色小屋。
他慢的样子,就好像是生怕摔破什么易碎的瓷器一样。
一步、两步、三步
他一共走了十五步,终于走到了门前。
风铃就在他的头顶,轻轻地响着。
因梦也下了马。
她忍住悲伤,走到李不负的身边:“我我扶你进去。”
李不负点头。
因梦正要去扶李不负的时候,李不负却忽然将衣服褪下。
衣服上已沾上了晶莹的雪花。
他站在风铃下,迎着风将衣服抖了三下。
雪花四舞,风铃响动。
一路的灰尘黄沙与凄风寒雪都被全部抖落。
他的样子就像是一个久未回家,思念在心的夜归人。
因梦用手托好了衣服,然后扶着他,慢慢地走了进去。
就在扶住李不负的时候,因梦的眼神由悲伤渐渐变为惊异。
因为李不负的身躯还没有倒。
那种在因梦的噩梦里面出现过无数次的、黄昏下的画面并没有再一次出现。
慕容秋水也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李不负脱下衣服后,腰间露出的是一束精致奇异的腰带,并不是什么刀斩出的伤口。
李不负根本就没有受伤。
——那么受伤的人是谁?
姜断弦突然顿住身形。
他停在马上,凝视着李不负回到小屋的最后背影,缓缓道:“好妙的刀!”
嗤!
鲜血突然溅出!
姜断弦整个人从腰际一断为二。
他的上半身轰然朝后倒去,下半身却还骑在马上。
好快的刀,好妙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