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动新域名卢家人秉烛夜谈的同时靖千江一路狂追,也已经到了岔路口。ashu
一条官道,一条茂林密布的小路。
靖千江想都没想直接吩咐道:“分两边你们从官道走。”
他直接一提缰绳,纵马上了小路。
刚刚追了片刻便听见前方的喊杀声靖千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忙朝着那个方向赶去,正见到交战的双方。
他打眼一扫,没看见曲长负,倒瞧见他身边那个叫小伍的护卫正在其中。
他既然在这里死战不走,曲长负肯定就在附近。
靖千江不假思索,反手拔剑,竟直接纵马冲入了长矛乱刀的包围之中!
“什么人?!”
靖千江对喝问毫不理会他手中长剑爆起凛冽寒光如雪芒般向前横扫而对冲自己而来的攻击熟视无睹。
这样只攻不守的打法使得他瞬间破入敌阵。
一时矛光潮涌兵刃乱撞,靖千江手中剑花一挽数支长矛“咔嚓”齐断。
他也顺势扣住小伍的肩头,将他硬生生拽了过来。
靖千江沉声道:“你们少爷呢!”
“你”小伍警惕道“易皎?”
靖千江皱眉喝道:“废话!”
他正要再问身后忽传来一声高喝:“那小子是来支援的!先拦住他的人!”
话音一落,树林暗处伏兵突现,向着靖千江的人马包围而至。
靖千江一心想知道曲长负现在的情况但偏偏不合作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他宿醉刚醒就急急追来,气急败坏又满腔担忧,在心里面骂着混账冤家白眼狼的同时,还要心急如焚地担忧对方蹭掉哪怕一层油皮,简直憋屈的不得了。
对曲长负他是几辈子都要吃瘪了,可冲着这些人,怎可能客气。
靖千江冷哼一声,单手抡剑反刺,刹那间惊风骤响,携着尖锐凌厉的劲气爆开,势如奔雷,直射敌阵!
包围圈破。
靖千江一脚将面前敌人扫下马去,语带讥讽:“自寻死路,愚不可及。”
他心里被曲长负撩起来的那一股火,算是全都发泄在这上面了。
周围的人也没想到靖千江看着身形修长单薄,动起手来竟如此骁勇,一时不敢再冒进。
靖千江正要再问曲长负在哪里,忽感身后又有人悄悄而至。
他更不回头,反手就要出剑,然而在动作之前,手腕已被轻轻一格,有人拨马与他擦肩而过,低而清晰的声音划过他的耳畔:“退!”
人,找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靖千江丝毫不再多想,立刻拨转马头,跟着对方便追了出去。
直到马儿都跑出去几步了,他这才想到,就在刚刚不久之前,这人还把本应滴酒不沾的自己灌了个烂醉。
他为人疏冷,原本也不是轻信的性格,偏偏明知曲长负狡猾,每回还是想也不想地先听了他的话再说。
如果这是前方是条死路,他跟在后头,也依旧不会反抗。
这样一想,心头竟骤然生恸。
天下地下,能让他关心则乱,明知不可行而偏要为之的人,只有一个曲长负。
他生,那自然没话说,实际上,即便他死,这种影响力也依旧执着地存在着。
靖千江心头千回百转,脚下却半点不慢,曲长负到了树林外面就弃马而走,他也从马背上跳下来,跟在后面。
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的小路上轰一阵碎石声响,噼里啪啦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靖千江立刻反应过来:“你在这边设下了陷阱?”
曲长负停下来,道:“是。”
靖千江拧起眉,压了一路的那股脾气瞬间就冒了上来:“你什么都算好了,所以说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了要灌醉我?你说那些话,故作的想念追忆,都是骗我!”
曲长负毫无愧色,轻描淡写地说:“意外什么,我骗你又不是头一回。”
这句能活活把人气死的话,乍一听好像冷漠到了极点,但偏生又裹杂着遥远过往的气息,几乎是瞬间将两人重逢之后那无形的陌生与隔阂彻底击碎。
随着所有的伪装和试探都不在需要,靖千江勉强维持的理智也彻底绷不住了。
是,曲长负经常骗他,还骗的光明正大,理直气壮,连死……名副其实的,连死,都不悔改。
在他跳崖的那一日之前,还特意来跟自己说,西北有一股流寇出现,已成规模,令他忧心。
他一说忧心,自己就上钩,
当时靖千江二话没说,亲自带兵前去围剿,两人约好回来再见,然而人在路上,便听闻噩耗。
后来在那无数个因为思念而难眠的夜晚,靖千江会不断思量。
他当时将自己支开,是否因为察觉到了齐徽的异常,才会做此安排。如果这样的话,他为何又不设法脱身?
曲长负这样做,单纯是不希望自己插手他和齐徽两人之间的事,还是最终希望他能远离京城纷争?
“你对着我的每一个笑容,每一句话,都总是精心算计,让人分不清楚真假。你就是明明知道我每回都拿你没办法,才故意这样做!不就是想气我吗?想一次一次让我离你远远的?”
靖千江高声道:“我告诉你,不可能!”
他一把抓住曲长负的手腕,忍无可忍一般地说:“不管你怎样回避推搪,我最后都能找到你!你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没关系!反正要死咱们总是一起,那就好了!”
曲长负一开始还想把靖千江甩开,然而话听到后面,他的眉梢也渐渐聚拢,问道:“你果真也是”
后面的话,曲长负没有说下去。
但接触到他的目光,靖千江骤然福至心灵,几乎是一瞬间便也意识到了对方想说什么。
他一时错愕,后面的话便断了。
曲长负转过头来,两人分别带来的手下都站在旁边,已经被这场面惊呆了。
双方的手按在兵器上,都是欲拔不拔的,分不清楚主人是在争执还是在叙旧。
曲长负挥了挥手道:“都下去罢,清点人数,休整片刻。”
靖千江道:“听他的。”
等到双方的人都退下去了,两人相对无言。
经过这么一打岔,什么情绪都下去了。
曲长负不想听靖千江再嚷嚷,想了想,在他开口之前,低头咳嗽几声。
靖千江果然一听他咳嗽就揪心,抬眸只见曲长负的脸色与唇色都是雪样的苍白,那一肚子的气,顿时连点火星子都溅不出来了。
他反手扯开领口的盘扣,将外衣脱下来折了折,往地上一丢。
靖千江深吸口气,声音还有点僵硬:“坐下歇一会,你刚才跑的太急,好歹也把气喘匀。”
曲长负确认道:“你果真是重生回来的?”
他能这么问,本身就等于自己先已经承认了。
论惊讶,靖千江要更多一些:“我实在没想到,你也是。”
心中的猜测终于变成了肯定,那么除了靖千江以外,想必齐徽谢九泉等人,一定也是相同的情况。
确认了这件事,曲长负的心情并不美丽。
他觉得自己简直没地方说理去。
他辛辛苦苦做任务,目的就是为了换得这么一次重生的机会,结果这帮人怎么回事?
没做事就干占便宜?
不劳而获还是蹭了他的运气?
“……”曲长负一手抚额,叹气道,“万般皆是命,是我命苦。”
靖千江气还没消,一听他这么说,就忍不住道:“你”
他想说谁让你不知道珍重自个,又想说曲公子,两辈子都栽你手里,我的命也很苦好吗。
可是话至嘴边,终究成了叹息。
曲长负见他没了下文,侧目看了靖千江一眼,靖千江摇了摇头,声音中多了一丝柔软的无奈:“算了,跟你争这些,是我脑子有问题。左右你无事,也便罢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来都来了,现在要撇出去也晚了,可否同我说说你的打算?”
曲长负手指在膝盖上扣了扣,终于道:“好罢!”
其实他设下这个陷阱,不光是要摆脱追杀,顺利回到京城,他更加需要确认拦路围杀自己的,会是哪一派系的人。
结果这回还真的钓到了大鱼昌定王府被引出来了。
曲长负上一世曾多次跟卢家暗卫打招呼,对他们很熟悉,绝对有足够的把握判断这一点。
这时靖千江问起,曲长负便由宋家在前世的兵败讲起,说自己因此来军营调查原因,又发现了发霉的粮食。
他将事情的所有前因后果,都简单而完整地讲述了一遍,靖千江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他上辈子回到京城,被封为璟王之后,也见到了宋家兵败,朝野震动的状况。
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曲长负的外祖父家,便并未对此事的内情格外关注过。
直到现在,靖千江才意识到,曲长负应该是经历了宋家的覆灭之后,这才化名乐有瑕,到处漂泊。
他心里面拧着劲的一阵疼,忽开口道:“太子的姨母便是昌定王妃,你若要动卢家报仇,就会跟他对上。你,知道吗?”
曲长负道:“不管动谁,总会跟个什么人对上,不是这个也是那个,不重要。”
靖千江道:“不一样。上一世齐徽欺你疑你,此生也有可能成为你的阻碍……”
人能重生,但经历过的记忆不会被磨灭。
曲长负前世之死是他心中永远无法解开的魔咒。
当时的心伤、仇恨、绝望、愤怒,从听闻噩耗的那一刻起,就永远地烙在骨血之中,成为一道不能触碰的疤痕。
他沉默片刻,问曲长负道:“要我为你去了杀太子和昌定王吗?”
他这个提议实在是直接又暴躁,曲长负被问的怔了怔,而后倒忍不住笑了,唤道:“殿下。”
靖千江抬眼:“嗯?”
曲长负似带了几分调侃:“怎么多活了一辈子,倒没有以前洒脱了?曾经咱们不是说好,彼此之间互惠互利,各取所需,旁的互不相干。如今操心的越来越多,对你可没好处啊。”
靖千江怔了怔。
这个见鬼的约定,曲长负不说,他都快忘了。
两人都相识在彼此最倒霉的时候。
靖千江的母亲是摆夷族族长的女儿,当年同先太子相识,并订下终身。
可惜没等来对方接她回宫,先太子便已在战场上重伤身亡。
他从小跟母亲长大,因为是族长的外孙,倒也未曾受过委屈。
直到十一岁那年母亲重病,靖千江冒险出门为她采药,一脚滑下山崖,便碰上了当时跟亲人失散的曲长负。
曲长负救了他,这倒并非因为好心。
他拖着靖千江去卖了老族长一个人情,在摆夷族换了一片栖身之地。
他虽然留了下来,但靖千江知道曲长负不喜欢这里,也从不会属于这里。
摆夷族向来排外,他又是个清冷性子,好像对什么都十分厌烦似的,从不爱搭理这些族人,当然也包括自己。
但靖千江作为族长唯一的外孙,曲长负是族长请来的客人,再怎样疏远也在同一个院子里住着。
乃至后来母亲去世,外祖父去世,最后身边留下的“家人”,竟只剩下这个凉薄的伙伴。
他们相依为命,又似乎怎么都热络不起来。
“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对于靖千江来说,其实更像一个维系两人关系的保障。
毕竟谈情分,曲长负从来都嗤之以鼻。
曲长负说他原来洒脱,可一晃这么些年过去,靖千江又有哪次真正做到过,能真的去不关心、不在乎这个人?
只不过年少气盛的时候,多少还想遮掩一些,现在他活明白了,懒得装了。
靖千江道:“因为原先总觉得……你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如今方才发现,似乎从未认识过你。”
那时不知道你的身世,不了解你的过去,也摸不透你的心思。
只知道莽撞的靠近,却将人越推越远。
这一世重新来过,总得做的更好一些吧。
他眉间泛起一抹郁色,唇角却带笑:“可能是活了两辈子,老了,容易感怀。”
这个桀骜锋利的少年似乎改变了很多,曲长负抬起眼睫,仔细地打量他。
一缕微风穿林而入,月下有海棠香气,流水响动。
景色朦胧幽微之处,亦仿若对方眼底,情意绵绵。
或是因夜色太浓,或是因清风未冷,或是因这一刻的空气中浮动的花香,让他突然想多问一句跟自己目的不相干的话题。
“你怎么死的?”曲长负忽然道。
靖千江说:“有一天,躺在床上,闭了眼,就没再醒。”
“也算是善终。”
曲长负漫漫地说了这一句,心不在焉也似,站起身来,抖落满身清霜月色。
他说:“杀人的事多谢璟王美意,只是这场较量我还想玩到底。就先不必了。”
“时间差不多了,走罢。”
靖千江拉住曲长负,问道:“你如何进城?”
此时已是半夜,城门要到第二日天明才会重新打开。
曲长负道:“有办法。”
他说有办法,那肯定是真有,靖千江略一沉吟,说道:“前方应当再无危险,那你路上小心,我回军营去,免得有人趁机纵火,销毁证据。”
他想的倒是周全,曲长负发现,靖千江是当真十分认真地,也在琢磨着怎么搞卢家。
或者,他也可能是想搞卢家背后的太子。
曲长负跟靖千江认识的时间不短了,少年时期最曲折坎坷的两年,重逢后又足有十年,他们相识相处,但从未交心。
毕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曲长负的目的是完成自己的任务,他并不相信所谓的交情旧情。
亲情尚且可以抛弃和背叛,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维系的两个陌生人?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作为最重要的目标人物,齐徽被他扶持多年,也曾有过信誓旦旦许诺一切的时候,但最后的结局,依旧是猜疑与决裂。
因而靖千江与他合作,这合作中几分真心假意,对方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对曲长负来说是没必要知道的东西,能达成目的就行。
只有被握在手中的利益,才是唯一能靠的住的。
不过以前再怎样,对方的性情曲长负还是大体能摸透的,如今……这一世的靖千江,心思倒好像更深了。
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在计划何事,为何要来到军营中扮做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兵,真让人疑惑。
疑惑之外,又难免对世事即将如何翻搅,生出了几分兴味
毕竟重新活过,让一切事态的发展从上一世的轨迹中脱离,才是真正崭新的人生。
曲长负微笑道:“殿下,请。”
等到靖千江走后,曲长负只带了两三个侍从,绕到京城之北,直冲建武门而去。
守城将领高声喝问:“何人深夜擅闯城门?!”
“兵部清吏司主事曲长负,有紧急军情来报,请守将速开城门!”
此地守城者乃是宋家旧部,听见曲长负这三个字先是一警醒,立刻想到此人应是老太师挂在嘴边的亲亲外孙。
平日里时时炫耀,听得他们耳朵生茧。
他不由凝目而视,便见为首一名青年坐在马上,容颜甚美,只是眉眼凝霜,青衣苍寒。
守城将看的一惑,难以想象军情急报竟是被这样一人星夜送来。
建武门本就是为了紧急情况而预留侧门,当即轰然而开。
曲长负将从曹谭那里顺来的令牌扔到门口兵卒怀里,片刻未停,纵马直入。
差不多相同时间,京畿营的练武场上,谢九泉正在练剑。
自从那日见到曲长负后,他心里面就一直不大/安稳。
一方面不由自主地反复思量对方神情话语,另一面,谢九泉又不太愿意正视自己的心情。
他觉得曲长负像乐有瑕,但这两者的身世背景和经历完全不同,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而这种感觉上的相似,让他觉得仿佛是对自身信仰的背叛。
那个人应是这世间无可取代才对。
手中长剑一抖,携破风之声向前直刺。
昔日便是因这一招,他露出破绽,佩剑竟被乐有瑕徒手夺去,当场震断。
剑锋倒转,身体顺势回旋,横砍夜色。
后来他将剑法练的纯熟,那人却再也没有同他比过。
刷刷两个剑花左右挽起,长剑过顶,凌空直劈。
为何世间会有这样凉薄无情,鬼话连篇,又总在他心里转悠着不肯出去的男人。
剑锋落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