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追根溯源,我应该姓黄。《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不是皇帝的皇,而是黄绿灯的黄。我爷爷姓黄,青春年少时入赘羊家当了倒插门女婿。羊家是大地主。爷爷在奶奶家拜堂成亲后,就改了羊姓。
奶奶家有多么富有,我没有概念。只知道爷爷好赌,且十赌九输。输光了银子,爷爷就抵押奶奶家的房地产继续豪赌。
新中国成立那年,家里的房地产几乎都被爷爷输光了,最后政府给我们家里定了个富裕中农成分。
我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因为爷爷奶奶一连生养了五个女儿,才生了我的父亲羊良骥。父亲排行老幺,我在家里也是独种宝儿子,上有四个姐姐,下有一个小妹。我排行倒数老二,爷爷奶奶等不及抱我这个两代单传的男丁,先后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也随奶奶姓羊,传递羊家的香火。
我不知道爷爷奶奶的模样。我并不鄙视爷爷到奶奶家吃软饭。能吃一辈子软饭且儿孙满堂,也是爷爷的本事。我更不知道奶奶为什么会看上我的爷爷?奶奶是不是长得很丑呢?每每见到我的五个姑妈一个比一个长得慈眉善目,奶奶即使长得丑,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爷爷奶奶就我父亲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视为心肝宝贝,很小把父亲送到私塾先生家里读四书五经。
小日本打进来了,父亲辍了学。有一天,父亲在河边放牛,遇到日本鬼子抓夫,父亲被捉,给日本人当挑夫,被编入替日本人卖命的伪军。父亲在伪军里一直干着伙夫的行当。1945年,小日本无条件投降,伪军部队自行解散,父亲返回家乡,中途被国民党兵拦住,又被收编为国民党的兵。在国民党的军队里,父亲照样当伙夫。
有一天,父亲外出采购返回部队,走到半路上,发现部队正在紧急集合,将要开拨到新的营地,一直想开小差的父亲趁机躲了起来,没有归队。等部队开走了,父亲向附近老乡讨要了一套破旧的衣服,装扮成难民返回了故乡。
我曾经问过军人父亲,开过枪杀过人没有?父亲说,他所在的部队很少打仗。而父亲又是后勤兵,压根儿没有机会开枪杀人。在几年的军旅生涯里,部队总是不断地开拨和安营扎寨,有时候一天急行军近百里,东奔西走,全国各地差不多跑遍了。
我曾经在一篇散文的开篇第一句这样写道:我的父亲是逃兵。
父亲之所以当逃兵,是不愿意充当内战的炮灰。这是我想象的,可能真实原因还是贪生怕死。
后父亲早年的私塾也没有白读,自新中国成立,父亲一直在农村从事脑力劳动,是个脱离田间劳动的脱产农民。农村能写会算的文化人不多,父亲在生产队年年当会计或者当出纳或者当队屋仓库保管员。直至农村改革,搞联产承包,实行生产责任制,年近六旬的父亲才解甲归田干农活。
父亲一生有两次婚姻。第一次婚姻开了花没有结果。父亲结婚不久被日本人抓壮丁抓去当了兵,几经周折父亲逃回家乡,老婆却跟一个生意人私奔了。父亲没有去岳家吵闹,因为岳家与父亲沾亲。岳家自觉理亏,找人出面调停,给了父亲一定的经济补偿,此事不了了之。我的母亲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一个干活麻利会算计过日子却不识字的女人。
父亲一直在生产队当会计当出纳当记工员当队屋仓库保管员之外,还掌管着生产队唯一的一只用小木盒锁着有只鸡不断点头啄米的小闹钟。
整只闹钟被木盒包围着,钟面露在外面,供人看时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古时农民的作息时间。人民公社时期,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年代,生产队的农民出工收工,都得听从父亲敲响的钟声的号令行事。为了照顾耳背的人听不到钟声,队屋右侧还树立一根旗杆,旗杆上顶部绑有滑轮,滑轮上挂着可供升降的绳索,绳索上绑着一面红旗。
父亲在生产队的另一个角色还是护旗手,升旗手,降旗手。旗手父亲每天起早贪黑,比生产队其他劳动力,早出工,晚收工。
父亲每天早上提前一刻钟赶到队屋,打开屋门。到了早上上工的时间,首先升起红旗,在红旗迎风招展的同时,敲响了旗杆旁的屋檐下挂着的一口大铜钟。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父亲又降下红旗,敲响大铜钟。下午上工,依然升旗敲钟;傍晚收工,降旗敲钟。
小时候的夏天,我常常一丝不挂赤条条的被父亲带到队屋里玩耍,队屋成了我的幼儿园。有时候走慢了,父亲像赶猪赶羊一样,弯腰拍打我的光腚一巴掌,我一路飞快地向队屋跑去。父亲整天忙着队屋里的杂活,根本没有时间看管我。
早上父亲分发农具给各位劳动力,太阳出来了翻晒队屋禾场暴晒的谷子,豆子,棉花。天黑收工前,父亲组织在队屋大本营上工的老弱妇残劳动力将未干的谷物拢堆,盖上防露水防雨水的帆布,以便次日继续晾晒。晒干了的粮食,装袋归仓。
孩提时代的我,在队屋里,如同鸡呀,猫呀,狗呀,一天到晚乱窜。我有时候光腚挺着小鸡鸡,背着手,在一个足球场般大的禾场上昂首阔步,被乡亲们喊为“羊公子”。很多时候,我泡在队屋修理间里,看林成孝叔叔用烙铁粘锡焊农具。我跨下杵着的小鸡鸡,常常成为林成孝叔叔的玩物。
林成孝叔叔用一根一米多长的铁丝的一头弯成一个圆圈圈,如同电影《地雷战》里日本鬼子使用的探雷器。林成孝叔叔就趁我不注意,拿起铁丝圈像探雷那样套套我的小鸡鸡。我见有东西向我底下探过来,立即跳开,林成孝叔叔见状哈哈大笑。
小时候,怎么称呼别人,我总是犯迷糊。我爷爷的兄弟姐妹有很多,曾爷爷的兄弟姐妹也不少。我的父亲、爷爷和曾爷爷的排行都是老幺,我是倒数排行老二,我的辈份在家族很高。与我父亲一般年纪的男人跟我是平辈人士,我喊成叔叔。爷爷好赌成性,但为人豪爽,仗义疏财。谁有困难求助于爷爷,他是有求必应,慷奶奶家财之慨,救济亲友乡邻。方圆几十里的乡亲,都知道爷爷的侠肝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