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大亮,府邸内却是一片瘆人的哭号。
“可把林大人死去的现场看护好了?”
“是,就等着您了,但大皇子殿下今早来过,提剑杀了那日溜出去的仆人,奴看着害怕,实在不敢拦……”
“你……” 他想低声呵斥,最终还是咽下了话头,脸色阴沉。
“……”
一身黑衣裹挟全脸的仵作背着手,身后跟着下手,随林府的仆人绕过屋室,来到出事的书房间门前。
待三人站在门口,拿黑巾掩好口鼻,手套上了油纸。
他率先沉步穿过大廊,待步入进那扇破败门槛后,眼前已是一副极为凄惨的景象。
屋内摆设已被烧得只剩焦黑,被前一日大雨吹得东倒西歪的帘,仅剩半段飘在半毁的漏扇窗前,将落不落。
被火吞噬了将近一半的檀木桌案半倒不倒,一整个快要烧没的书架间,其前正躺着一个类似人形的焦黑之物。
头发眼珠烧没,脸颊鼻子凹陷,空落落得仅剩一副焦黑的骨架。
身上穿的衣服烧得分毫不剩,一条干枯黑焦的手伸出来,手指上戴着只金扳指,指向某一处,一手握着什么东西揣在胸前,脸早已模糊不清到难以辨认。
乌金的发冠歪倒在一边。
恸哭声震麻了两只耳朵,仵作皱起眉,转过脸。
“……把林夫人请出去。”
一旁的华裙女人,本跪俯在那具焦黑的尸身旁哭得昏天暗地,妆花鬓乱,突然身子抽搐后一倒下,彻底昏厥了过去。
被下人们小心抬着往外送。
仵作蹲下身,扒开那烧焦的手,紧攥着的一堆焦黑扑簌簌落下,半截快被烧没的书卷露出来。
抽出来,认出这书是《春华秋遗录》。
仵作低眉,将视线下移。
林德坤的另一只手,被那烧断坠下的半块灯笼箱压着。
他轻轻扒开,看到林德坤的手指停着一个诡异的姿势,视线往前方一移,看到他死前曾在浓黑的血水写下的一个字。
他俯身一看。
血水轮廓流进烧黑的地板缝隙里,无比清晰——
昭。
仵作的瞳孔惊缩了那么一瞬。
————
大殿之上,雕金的龙座有一身玄色龙袍的男人端坐,此时紧锁眉头。
胡须微耸,殿下是沉声低首的官员,此时两人在底下说了半日,他眼底也泛起了尴尬之色。
“陛下,端嫔娘娘这……”
手指握着茶盏坐着,幕帘之后,高位坐着的梁帝沉着脸,正凝眉沉思,眼神里略带无奈。
梁帝膝下,有一年轻貌美的红珊瑚宫裙的女人歪跪在面前的地上。
她抱着他的大腿狼狈地仰头,正对其哭得梨花带雨、昏天暗地。
“陛下,您一定要给臣妾做主啊……”女人哭哭啼啼,男人只好起身将其扶起来,一边低声劝哄,“爱妃莫要着急,先回你宫里去好好歇着,此事,朕一定会认真处理。”
女子呜咽地哭着,她拽着皇帝的衣袖,一张脸已被泪水打湿,“陛下,求陛下明察……”
“朕答应你。”
他握了握端嫔冰凉的的手,随后命人将其护送回宫。
等她背影彻底消失,梁顺帝转过脸,正色道,“说实情吧。”
一臣子上前一步,“仵作已去林侍郎住处仔细勘察过,林德坤在死前被人割了喉咙,后又被一把火烧掉……那人的手法极为残忍,没留下任何东西。”
“仵作说,他是在被割开喉咙半死时,被活活烧死的……本以为这件事毫无进展,但……”
他拧了拧眉心,问,“但什么?你说。”
“林大人在死前挣扎过,还用脖颈流出的血,拼命写了一个字。”
“哦?”梁顺帝抬眸,“什么字?”
官员一拜,将头低了下去。
“陛下恕罪,臣不敢。”
“有何不敢?”梁顺帝眉头一皱,隐隐起了些不好的感觉,他道,“不过只是个字而已,你且说!”
那官员低首,缓缓道,“那字,义为光明美好之意,林大人当时堪垂死,却拼命写出这个字,想必这是在暗示凶手是谁,”他跪下,“但臣实在惶恐!不敢轻易妄言。”
梁顺帝听了一愣。
“……光明美好之意?”
“你是说……”
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突然变得阴沉。
那人抬眼,拿着持节恭敬地继续道,“正如陛下所想,日为形,召为声。此字正为“昭”字。”
“………”
偌大的殿内因梁顺帝的一时沉默,顿时陷入了死寂一片。
“……荒唐。”半晌,他吐出一句。
无人敢再吭声。
————
庭院郊野之行 ,因京城的一桩惨案而被迫终止。
谢婉凝踩着漆凳正要回到马车里时,抬眼,正好看到那人从庭院内走出来,他脸色漠然,唇瓣微抿。
他薄薄的唇微微发白,连身边苏家小姐的娇声挽留也没有理睬,神色极冷。
他彼时抬眼,看见不远处正看着他的谢婉凝,陆湶礼微一点头,便迅速进了前面的马车里。
他的车马驾得很快,远远落开她的,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过了好一会,谢婉凝坐在马车里细细思量,她这才恍然大悟。
一日前听闻的林氏惨案,被杀死的人曾在临死前写下的那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