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建倒是每天都来,他给她熬新鲜的补汤,送新鲜的荷花,变着花样逗她开心逗她笑。母亲后来干脆在楼上闲置的房间给他准备了一个客房,他一点都不客气,洗衣做饭拖地刷碗种菜,毫不含糊。有时候韩灵会想,他一点都不像大学城大家心悦的钻石王老五,更像一个每天日出而更日落而息的老农,每天干巴巴期待着今年的庄稼能多产一些量。多涨几分钱,而董建的期待不是庄稼,是韩灵脸上的笑容。
她好久没笑了。
有一天,韩灵叫住了他,轻轻得问:
“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对吗?”
董建没有吭声。
没有答案就是答案。
她的心终于跌进了谷底,谷底是一片沙漠和一座冰山,她做好了极致温暖希望的准备,也做好了极致寒心的失望的准备。可是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她窒息,生不如死。
她讪笑着,换了个话题:
“七姐呢?”她好久没见七姐了,从那天之后。他那天冷冷抬起尖锐得高跟鞋得场景还在她脑海中,她记得她哭着求他,求他放过张桐,放过大家,而他就是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按键开始后不受感情支配,只是发疯的倾泻自己的情绪。
七姐是韩灵悬在董建和她心里的一根刺吧,如果那天不是七姐……事情也不会是这个样子。韩灵有一段时间特别恨他,恨不得杀了他,可是她现在似乎想通了,所以能很平静得提起他。
他还是个孩子。
董建第一次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慢慢低头走过来,他不停搓着手,然后轻轻趴在她床沿,低声说:
“他回北京了。”
“嗯。”
“灵儿,他虽然没有说对不起,可是我知道他内心一万个自责一万个对不起……”
“我知道。”她面无表情。
“你以后会原谅他吗?”虽然感觉很渺茫,他还是想尝试一下,七姐是他的家人,以后她也会是他的家人。一家人总要一起生活。
韩灵坐了起来,瘦弱的身体努力向上移动,然后无力得第一次温柔得握着董建的手,无力得说:
“他没有那样又如何呢?”
她像在说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里的每个角色似乎都是关于她的上半生:
“又能怎样呢……已经最糟了…哪种结果都差不多吧……”她呢喃着,无声的唇语。
“灵儿,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其实你知道吗?以前我想如果张桐不同意就跟你一起养宝宝,可是我都没有想过你会怎样想……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不,我跟你说过我是宝贝的干爹。”
“自私的是我……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做好他会娶别人的准备……”
接着她继续小声轻语:
“也没有做好宝宝会离开时准备……”
她的眼眶依然是不透明的眼泪,大概是哭得太多了,泪水干涸了。
董建把头埋在她的掌心,呼吸的温热让她冰凉的手心也温热起来:“灵儿,我们回去吧,离开这座城市。”
“好。”她回答得很用力,像是一种告别。
十年来满满的希望,换成了最后的绝望。
可能就像他说得:“他结婚了,他没办法面对她,所以,连声再见都舍不得给。”
她成全他。
不论怎样,她都成全他。
她还有母亲,她不愿意让母亲每天看到她这副面孔,不愿意母亲几乎用迁就和祈求的语气跟她说话。她也无法顺利得配合大家去努力微笑。她知道现在不管她再怎样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都始终笑不出来。她说很脆弱的人,就让她独自沉沦吧。她每天都是独自发呆,独自想象,然后做好多好多的梦,梦里都是桐和宝宝的哭声,这种感觉让她恐惧让她心痛……
她看到母亲无数次背着她流泪,不能再这样下去,她需要一些时间疗伤,她需要离开家离开这座城市,去可以放肆又温暖的地方。
离开那天母亲替她收拾了行李,然后堆笑着道:
“菜饼还要不要给你拿着?”
“嗯,要的。”她努力扯着嘴角。
“其实他挺好的……”母亲像是不经意得试探着说着。
“嗯?”
“到了给我发信息。”她叮嘱道。
母亲这次有出门送她,她也没有回头,她知道母亲一定背在门口偷偷抹泪,就像她知道母亲也知道,她在关上车窗的时候,也在无声流泪
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