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随从没有回应,探头看了一眼被秦四的大身板挡在后面的绯世,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其余几个随从,默默的叹了口气。
绯世见对面那几个挡路的随从不知为何都长吁短叹,垂头丧气的发起呆来,于是脚步一转,打算先行一步。
谁知,绯世的脚尖刚轻轻一动,各自发呆的随从几人皆立时感应般同时将目光射向绯世抬至半空中的小脚。
绯世若无其事般缓缓落脚,又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此时,被绯世从头到尾彻底无视的那几个随从突然豁出去了一般大喊大叫着齐齐向绯世袭来。
“不管了!抓住一个算一个,大的跑了,那就先把这个小的捉回去让少爷出出气!”
绯世转头看着突然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同时攻过来的几个随从,看着他们大喊大叫着,张开胳膊向自己跳扑过来。
绯世脚尖轻点,自原地轻轻跃起,转瞬间便跃至几人的背后。
集体扑了个空的几人脑袋都“嘭”地撞在一起。
还没等眼冒金星,头昏眼花的几人反应过来,绯世又迅速朝那几人的膝盖窝一人来了一脚。
只是轻轻的一踹,几人便纷纷哀嚎着噗通噗通跪倒在地,尤其是先前就断了一条腿的那两个随从,此刻更是迎面朝下磕倒在地,半晌都不见爬起来。
灰头土脸,挫败不已的几个随从转过头看着身后那飘然落地的小孩儿,那轻飘飘扫过来的小眼神儿似乎在说:
“就这点儿本事,还想抓到我,没门儿!”
几个满头大包,伤上加伤的随从默默的转头,不再看一旁那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将他们几人看在眼里的小孩子。
几个大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神秘兮兮的不知在商量什么。
绯世侧眸瞟了一眼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几人,打算无视地走掉。
她急欲察看酒坊内此刻正在发生的其他紧急情况。
比如,那吵闹不休的几桌客人,以及尚在纠缠打斗的千雾几人。
绯世转头扫视了一番酒坊四周,宛如龙卷风席卷过的灾难片拍摄现场一般,天翻地覆,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桌椅大多都侧翻在地,还有几张圆桌甚至断裂成了几截,她低头往地上扫去,满地皆是洒落的酒菜,碗碟,和残桌断腿,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还真是一片混乱啊,到目前为止,可以直接目测到的损失就远远超出了绯世的预估,让她不禁有些恼怒,暗暗埋怨着那些大白天醉酒胡闹还非要打架滋事的双方。
绯世转头环视了一圈四周,并没有看到那人群中本该十分显眼的人,搜寻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一处时,短暂的停顿了一瞬,又很快不甚在意的移开。
她微微侧头瞥了眼身后依旧凑在一堆儿好像在商量什么终身大事的几人,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些个随从都在这儿,按理说那人应该也就在这附近才对,怎么搜寻了一圈也不见人影呢?
这些随从,总不会没个领头的就一直在这儿不要命的打架滋事吧?他们那个“臭名昭着”,喜好发号施令的大少爷呢?
虽然扫了一圈没看到秦云洛的身影心中有些疑惑,绯世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几桌一直吵吵闹闹不得安份的客人。
真是的,那个千雷放着店里这么多客人不管,不知又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那家伙身为酒保,却往往比客人们都醉的厉害,整日玩忽职守,抓不着人影……
绯世正暗暗不满着,忽然眼角瞥见被围在那几桌正中央的一个人影,半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大些,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面上也现出类似的神情。
她抬步欲走近那桌,忽而耳廓一动,停下了步子,微微侧头,神情专注,似在静静聆听着什么……
“哎,老四,瞧见了吧,你刚刚还多此一举的横插一杠,跳出来拦着老二,护着那个小东西。”
“哼,你同情那个小屁孩儿,对人家心软,这不,人家对咱们下脚可一点儿不含糊,半分没留情”
“就是,老三说得一点儿没错,哎哟,我这儿后腿弯儿现在还疼着呢,真不知道一个小破孩儿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
“唉……这下可怎么办?咱们怎么跟少爷交待?”
“不但放跑了那个穿红衣的小子,还被一个半路跳出来的小屁孩儿挡了道,白白耽误了这半天功夫,就咱们如今这体力,再追怕是也追不上了。”
“那怎么办?等少爷清醒过来了要是问起他身上那些伤,咱们到时该怎么说啊?”
“唉,不管怎么说,一顿责罚是免不了了,别说少爷了,老爷那儿也交待不过去啊。”
“哎,要不咱们就将这小孩儿一同捉回去,刚一见到那个小孩儿,我就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嗯……,我再想想”
“啊!我想起来了!那个,那个小孩子不是上次咱们在燕春楼见过的那一个吗?当时少爷还受着伤,咱们几个给少爷抬着躺椅……”
“噢,对对对,这么一说我也有印象。”
“对啊,这个小家伙不就是那次半路杀出来跟咱们唱反调帮着李子溪的那个,后来还被那个李子溪抱着逃走了……”
“哦,原来是那个小孩儿啊,怪不得总觉得那么眼熟。”
“那,那真是太好了!少爷之前不是一直在找那个偷扇子的小贼吗。”
“今日这小东西自己送上门来,正愁没法儿跟少爷交待呢,有了这个小鬼,咱们几个此番回去也就不怕受罚了!”
“那,那你们的意思是要将这个小孩儿抓回相府,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这样不太好吧?”
“说得也是啊,怎么说也才是个七八岁的幼儿,还生的那般俊俏惹人,白白嫩嫩的,咱们就这样把他抓回府去,万一少爷要是……这孩子到时候再有个好歹,那,那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唉……可不就是嘛,人家小孩儿也是有父母家人的,光天化日的,咱们也总不好当众掳走一个小孩子,到时候恐怕还没等讨好少爷呢,老爷就先怪罪下来了。”
“有道理,平日是少爷开口了,上头有命,不管是多遭人白眼记恨的事儿,咱们做下人的也不得不遵从。”
“但,今日之事就不同了,你们也瞧见了,少爷一直是那个状态,发病发烧了,人也糊里糊涂的不怎么清醒。”
“既然少爷没开口,咱们就老老实实守在少爷身旁侯着就行了,待会儿杜门请小姐过来了,一切就都好说了。”
“就是,一着急怎么就忘了咱们小姐了,小姐跟咱们少爷不一样,一向通情达理,明辨是非,对咱们这些下人也好得很,只要小姐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对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少爷他虽然老爷和夫人谁的话都不听,但一向最听小姐的话了,小姐说的话,少爷都会信的……”
几个随从仿佛都抓住了生命最后的曙光,齐齐转头探起脑袋了望着门外,目光闪闪,满脸希冀。
有那么一瞬,绯世看着那些个双目闪闪,探头探脑,一脸期盼的随从,就好像看到了一窝饿的不行,叽叽喳喳,大张着嘴,亟待父母回来喂食的小雀鸟儿。
只不过,他们的外形体貌过于魁梧臃肿,实在难以与林间枝头穿梭轻盈的雀鸟相比,所以说,刚刚那副画面,只是双眼的错觉,很诡异的错觉……
绯世偏头瞥着那几个不时窃窃私语一阵,再偷瞄自己几眼的随从,不由得想到:
那人真有那么坏吗?
当真如传闻所言那般劣迹斑斑,纨绔不化吗?
不过,与之不太相符的却是,那个“大坏人”的手下倒俱是些表面看似凶恶,实则内里单纯,还有几分善良的小民。
绯世余光瞥见那地上组团扎堆儿的随从几人不时朝自己投来的难掩担忧的小眼神儿,眼角微微抽搐,满头黑线的同时不禁又一次暗暗寻思道:
那个人,秦云洛,他真有那么坏吗?
虽然的确是那个人害死了自己,害得自己阴错阳差的重生到了这个古代异世。
不论是在那个浮华金迷,星光璀璨的“前世”,还是如今这个十面埋伏,雾里看花的异世,她好像始终不曾看清过那个男人。
因为,她原以为,那个男人是好是坏,与她本无多大关系。
甚至直到最后,人生如戏,那个男人亲手为她拉上最后一幕时,舞台的终结,埋葬深海,她依然不可思议,与自己一同沉入海底的,除了自在的游鱼外,身旁,转头,竟还有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