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 / 2)

八百里洞庭,云梦无边。湖中自古有山,名君山,阴雨时云雾缭绕,晴好便霞光万丈。

当地民众,人人信奉君山上有神明。

慕氏先祖被封长沙后,于君山修了灵殿,供奉大帝,又于与君山遥对之洞庭东修一城池,名岳城,定王都。

两百年下来,历经数代长沙王的扩修,今日之岳城,东西南北城墙各千丈,城里人口十余万,虽远不及中原的阜盛之地,更无法与天子帝都媲美,但城墙亦是坚耸,牢不可摧,尤其,与外头那些多年以来,正因了不绝的藩王之乱而遭受荼毒的百姓相比,地处偏远南方的长沙国子民,可谓是清平无忧,安居乐业。

这一天的清晨,对于居住在城中的长沙国民众来说,只是个普通的日子。深秋已至,城外枫叶如火,城门开启之后,随着日头升高,城里渐渐变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当行人靠近位于城北的那座被他们称为“王宫”的慕氏王府之时,无不放慢脚步,神色虔诚。

他们并不知道,这两日,外表依然庄严平静的王府里,内里其实早已人仰马翻。

长沙国的几个重要官员,此刻全都聚在王府里,个个焦虑万分。

前日,长沙王慕宣卿带着一队侍卫外出狩猎。年轻的王,驰骋山原,一时兴起,竟纵马抛开随从独行。天黑之后,他的坐骑自己回来了,慕宣卿却不见人影。

消息传至王府,王后陆氏担心万分,立刻找来已故相国的义子袁汉鼎,把王狩猎失踪的消息告诉他,让他带着人手前去寻找。

搜寻没有间断过。从前夜开始,直到今晨,已经持续了一天两夜。

但是始终没慕宣卿的下落。

他狩猎的那一带,山高林密,地势复杂。众人推测,极有可能,应该就是他在途中出了意外,此刻不知身在何处。

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众人无不神色惨淡,如丧考妣。

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而言,绝对是个晴天霹雳,更是巨大无比的噩耗。

年轻的长沙王,还没有留下可继承王位的世子。一旦真的出了事,长沙国便可能面临除国的命运。

朝廷若是延恩,往后,慕氏家族除了失却王衔,应当还能继续居留此地,保有封赏。

但是他们这些长沙国的官员,往后的出路,恐怕就迷茫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堂外传了进来。

众人急忙回头。

一个侍卫匆匆奔入。

“怎样?可是袁将军有了王的消息?”

丞相陆琳是王后陆氏的本家叔父,得知消息,第一时间派人暂时封锁,免得传出去人心不定,自己也在这里守了两夜,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等侍卫入内,大步奔到大堂门口,焦急地发问。

侍卫摇头,下跪,双手高举,奉上一只信筒,高声道:“有信使抵达!说是翁主所派,有急信要交王后!”

陆琳听到是年初嫁去夔州的王女送的信抵达而已,大失所望,叫人把信传了进去,又派人去向袁汉鼎打听消息。

陆氏和慕宣卿青梅竹马,夫妇相亲,育有一女,骤闻丈夫出事,日夜焦虑,昨夜天又下起了雨,得知袁汉鼎那里,还是搜索无果,恐怕凶多吉少了,一时支撑不住,人晕了过去。此刻红肿着眼,正强撑着要起身出去,忽见侍女匆匆入内,呈上一信,道是翁主派人送来的。

陆氏和小姑的关系一向亲善,不知她忽然来信要说什么,勉强压下心中悲痛绝望,拆信浏览。

小姑的信写得很是简短,聊聊数语而已。

陆氏的视线一落到信上,目光就定住了。

突然,她双眼放光,猛地站了起来,在周围侍女惊诧的目光注视之下,疾步奔了出去,一口气奔到前堂,冲着正在焦急踱步的陆琳喊道:“叔父!快叫人通知袁将军!立刻去西原鹰嘴涧的涧底去找!宣卿说不定就在那里!”

陆琳和几个官员一愣,面面相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鹰嘴涧的涧底!还不快去!”

事关丈夫的生死,一向温婉的陆氏,此刻也是如同换了个人,冲着陆琳厉声喝道。

陆琳回过神来,转身和官员们一道奔了出去。

陆氏双手微微颤抖,紧紧地捏着小姑的信,又看了一遍,虽感难以置信,但心底里,本已渐渐熄灭的那缕希望之火,终又燃起。

“娘,父王他还没回家吗?”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女孩儿声音。

陆氏转头,见四岁的女儿阿茹,哭着朝自己奔来。

她的身后,几个没看住阿茹的侍女匆匆追赶而至,纷纷下跪:“王后恕罪!”

陆氏抱住女儿的身子,替她擦拭眼泪,低声安慰:“莫哭。你父王很快就会回的!”

她哄住了女儿,让侍女带她回房之后,自己如何坐得住,叫人备了车,匆匆出王府,也往西原赶去。

扶兰是在数日之后抵达岳城的。

前世,她的兄长,年轻的长沙王慕宣卿,就是在这时候遭遇意外不幸去世的,年不过二十二岁。

他被找到之时,已在那处被密草遮挡的涧底躺了七八日,推测当时是因失足跌落,失血过多而亡。

长沙国就此失去最后一代长沙王。她的阿嫂和年仅四岁的侄女阿茹,也永远地失去了她们的丈夫和父亲。

慕氏家族后来虽蒙朝廷恩典,得以继续居留岳城,也保有王府和岳城一地的赋税,但长沙国就此除国。阿嫂悲痛过度,几年之后,也追随阿兄,郁郁而去。

扶兰不知这现世,事情会不会和自己所知的一样,更不知信使有没有及时赶到,兄长能不能逃过劫难。

她焦虑万分,一路披星戴月,日夜兼程,这日终于入了长沙国,离岳城不过只剩百里路了。

路旁的行人,穿着看起来和平日无二,脸上也不见悲色,看不出举国为王举哀的迹象。

扶兰这才稍稍放下些心,命随从继续赶路,尽快入城。

中午时分,离城池还有几十里路的时候,对面驰道之上,忽然来了一队人马,渐行渐近,最后和扶兰的这一行车马,遇在了一起。

“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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