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州的管辖地缘就只是剑阁一带,由于境内多山而耕地稀少,刺史本人也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但崔宁刺史的生活还是优渥的,府邸内花团锦簇,亭台楼阁颇有几分幽静之美。
崔刺史就在这后院的花圃之中与两三个小妾谈笑伺弄花草。
家中管事突然来报:“阿郎,门外有位客人名为韦应物,自称是你的故友来访。”
崔宁仔细回忆了一下,记得他当初在剑南军团结营内担当校尉时,跟随太上皇入关避难的侍卫中就有一个叫韦应物的,经常到城中的酒肆内喝酒碰到,由于此人是京兆府韦氏的子弟,与一般的富贵子弟相比少了几分轻佻,却多了几分疏狂,他便与此人熟识了一些,但还谈不上好友的地步。只因两人的见识和心性都不像是一路人。
崔宁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见!”
管事刚要离开,崔宁突然又叫住他:“算了,还是见一见吧,把客人请到这里来。”
在管事的引导下,韦应物领着几个人挑了一大堆物件儿来到了花圃旁边的凉亭中,崔宁只是瞟了一眼,见那担子压得沉甸甸的,想必里面金贵东西不少。
韦应物站在凉亭边缘双手并握朝崔宁作了一揖:“崔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崔宁并未向他回礼,只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韦兄不是随太上皇回长安了么,关中经历了多次易主,你也应该随着皇家遁往江南,这么会来到这险峻偏僻的剑阁来?”
韦应物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是在暗讽自己背叛皇家投降了反贼。
他索性不再卖关子,直接了当地说道:“实不相瞒,我正是受雍王差遣而来,说服崔兄投降我主,助大军取得西川立不世奇功,可保崔兄封侯拜相。”
崔宁挑动眉毛神色有异,哼笑了一声说道:“李嗣业可是悖逆造反的反贼,虽然他攻进长安之后扶持了恒王之之李继玄为傀儡皇帝,但终究改变不了他的反贼本质,万一陛下从江东打回去重新收复北方,他终究还是要落个身边名裂。”
韦应物观察他说话的声调和神态,就知道这人在犹豫观望,生怕站错队把政治生命也终结掉。
他朝崔宁拱了拱手,绕着花圃缓缓行进,开启了嘴炮模式:“雍王雄才大略,高瞻远瞩,乃是百年未有之明主,他胸怀天下一心平定乱局,也与安禄山史思明之流有本质的区别。想当初安禄山起兵反叛,刚刚南下攻占洛阳,便急欲称帝。史思明独占幽州后,也迫不及待登基称帝,而我主现在拥有关中沃野,拥有陇右,河西与河东,却依然愿意继续尊李氏皇族为正统,可见我主见识高远,绝非一般人可比拟。”
“至于你说旧帝李亨率朝廷撤到江东,猜测他将来可能挥师北上中原,重新夺回天下,这完全不可能。自古偏安南方的君王还从未有北伐成功过的。天下龙气皆盛于北方而衰于南方,江南虽有鱼米之富庶却无悍勇之武夫。今我主一旦取得蜀中,而史思明又如冢中枯骨不能长久。待他一统北方之时,便是挥师南渡之时,崔刺史何必做杞人之忧。”
崔宁嘿笑了一声:“想不到韦公子竟还有如此三寸不烂之舌,在下实在是佩服。既然你主李嗣业有雄才大略,有卓然眼光,为何就被堵到这剑门关后不能寸进,入川道路也并非只有金牛道这一条,他为何就不能另外选择一条?他没能预料到关前受阻,这样的主公又何谈称得上雄霸睿智之主?”
韦应物对答如流:“天下之事哪有处处一帆风顺的,天下之人也从无事事料敌先机者,昔日秦始皇也曾有错信李信二十万攻楚之败,汉高祖也曾有白登之围,今我主在剑阁之前受阻,正需要刺史这样的人提供臂助以建奇功。公难道不想立下汉之陈平,唐之李绩那样的功绩吗?”
韦应物类举的这两个人都是跳槽或公司倒闭后另寻出路的名臣,他以此来明示崔宁转投李嗣业必然能够前途无量。这个时代信息闭塞,所以他没有听到过黄抱节的故事和下场,不然崔宁还要多考虑考虑。
此刻这个权欲极强的人已经心动,笑着说道:“所谓的封侯拜相,不过是虚名而已,在下若转投明主,还是想在雍王手底下做些实事,如今川中形势我洞悉于心,人情往来也如数家珍,主公若是委以蜀中大任,在下自当鞠躬尽瘁。”
韦应物吓得眼皮直跳,这人好大的胃口,现在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始州刺史,就想做管辖蜀中的剑南节度使,也不知道李嗣业能不能答应此人的狮子大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