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出水的原因多种多样,可能是由于气候变暖葱岭冰山融化,渗入地底使地下水位抬高,才从干枯的水井中涌出。这虽然是最科学的解释,但没必要这么说,自己知道是一回事,用它来做文章又是一回事。封建迷信是统治者的工具,这工具大家都在用,他借来用一下也未尝不可。
而且眼下由陇右道采访使皇甫惟明主持的考课马上临近,耿恭井出水的传言说不定是个加分项。更何况听说如果地方上出了祥瑞,朝廷会将祥瑞当做当地官员的考课政绩来加以奖赏。
消息在疏勒城中传得非常之快,镇守使府邸和都督府分别派人前来,看护住井口不要出什么意外,并在井口用红绸挽了个团花,以彰显祥瑞的喜气。据说这枯井出水的祥瑞,在朝廷的划定中属于大瑞。都督裴国良更是表示要募捐出资,给这座井修一座祠堂,逢年过节都可以来祭祀一下,或许还能求子,求姻缘什么的。
李嗣业回到府上已是天黑,燕小四等候在院门处,双手呈上一封信件。
“都护府来的公文?”
“不是,这是高将军给你的私信。”
他接过信封揣进袖子里,径直走进正堂中,坐在案几前用火折子将油灯点燃,拆开信封抽出纸张将内容看了一遍。
信封上的内容除去一些同僚之间的寒暄词,更重要就是关于这次大考的提前预警。高仙芝声称皇甫惟明此人对自己严苛,对他人更严苛,这番从河西、北庭、安西沿途进行考评,让陇右众官员闻风丧胆,惴惴不安。
皇甫惟明一路行来已向长安送出六道奏疏,考评为下下官员不在少数,甚至还在奏疏中指出应当罢免的官员十三人。他的考课准则是放大错处,消减功劳,声称官位放在那里,是个人上去就能立功,挤挤水分还剩多少?发现错处应该深挖,只要一挖就能挖出全部底细,保证连你三更半夜出门干的那些事都能挖出来。
就连夫蒙中丞和高仙芝两人,也分别被他评为上下和中上,似马磷、程千里等人只得了中下等。
这些高仙芝当然在信中没有提及,只是提醒他赶紧提前做准备,该清扫街道啦,还是弄些耆老乡绅在城门口迎接啦,把乞丐等影响市容的东西从城中清出去啦,把军容军纪整肃一下,尽量把最好的一面展现在上级面前。一句话,应付检查嘛。
李嗣业合上书信开始细细揣摩,从高仙芝的口气听来,此人很难缠。既然很难缠,一般的表面功夫怎么能够糊弄过去,万一对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来个突然袭击,到时候他就得自扇耳光了。
再说假的就是假的,再如何伪装他也真不了,打假拳和踢假球的人如何能够逃过专业人士的目光,倒不如坦坦荡荡让他来查。
当然一些表面上的功夫也要做到,比如黄土垫道,净水泼街什么的。
他将这纸张叠起,塞到了卫公兵法的书页下面,刚起身端起油灯。娘子已端着另一盏灯袅袅娜娜地走进来,两人的油灯对在一起,十二娘的侧颜映照在灯火的跳跃中,墙上的轮廓如纤细的皮影生动可亲。
她拽着他的衣袖道:“李郎,吹熄你的灯,两个人打两盏,太费油。”
“呃,”李嗣业愣了一下,本想做点亲昵的小动作,只好把魔爪偷偷收回来,点头说道:“对,是太费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