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夫蒙灵察领着安西一干将领从河西前往龟兹。
自从他兼任河西节度使以来,便一直留在凉州坐镇,把安西这一摊子事情交给了高仙芝。如今突然带着安西众将返回碛西,便预示着对高仙芝不再信任,不想让高仙芝再替他留守龟兹都督府。
回去碛西的队列也出现了奇怪的分化,安西众将依然簇拥在夫蒙灵察左右,六纛飘扬队伍浩浩荡荡。高仙芝却落在了队伍的后面,与大队相隔出十几丈的距离,就像是被职场冷暴力孤立的人儿。
众多将领甚至连与高仙芝语言的交流都没有,他们是明哲保身也罢,人情冷暖也好,或者是担心夫蒙灵察穿小鞋,总之是把他隔绝在了体系之外。
当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李嗣业,这就是未卜先知的好处。他在队伍的前后来回串场,上午跟随在夫蒙灵察左右,下午就落后队伍陪同在高仙芝身边,这种行为可被称之为朝秦暮楚。
节度监军边令诚也没有去陪高仙芝,紧随在夫蒙灵察左右。这就是他精明的地方了,暗地里写告状奏疏的事情,除了他和高仙芝谁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反而能够更好的麻痹夫蒙灵察。
高仙芝心中对李嗣业的不离不弃,诚恳相待很是感动。表面上显得很冷淡,还低声相劝:“李嗣业,别人都围在中丞身边,你又何必给他上眼药呢。你的心意我都心领了,但是还请你回到中丞的队伍中去吧。”
李嗣业自然要装作正义使者的样子:“我君子坦荡荡,为什么要避嫌,你和我是私交不错的朋友,如果连朋友都因为这个远离你的话,世界上还有什么友情值得信任呢。所以我已经决定了,上午在队伍里,下午与你结伴而行,谁想告状让他告去!”
高仙芝感激地对他拱了拱手:“你这样说,反而让我更加羞愧,为了不使你得罪中丞,我也奉劝你不要与我走得太近。”
李嗣业依然我行我素,就这样认定了自己的行为,如果历史改变的话,他自认倒霉。
他第二日上午,他又跨着黑胖来到了中丞的后方,夫蒙灵察果然小心眼,扭头朝他冷觑了一眼:“李将军还真是会做人,上下午分开陪同我与高丽奴,你是把我和高丽奴相提并论吗?还是你生来圆滑,觉得我与高仙芝你都不应该得罪,想着两边都能落着好,是么?”
“我告诉你有可能两边都得不到好,似你这般留有余地,让我很是反感!”
夫蒙灵察的话刚说完,背后便传来了嘿呵的冷笑声,程千里和毕思深等人交头接耳,似乎在暗中嘲讽李嗣业的自作聪明。他们都把目光投向他,想看看他脸上的尴尬表情,看他这种被夫蒙灵察看穿的结局。
李嗣业毫无尴尬之色,反而从容地挺直了胸膛说道:“自然是这样,我是中丞你的部属,如今也是安西副都护,所以我是应该跟在你的身边。但是我与高仙芝是私交不错的朋友,所以我确实想左右逢源。难道我应该因为中丞你的好恶来决定我的好恶吗?难道我应该因为你的恩怨而与一人绝交吗?”
夫蒙灵察的脸色骤然变得发黑,想不到竟然敢如此跟他说话,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竟然敢于为了高仙芝而得罪我。
李嗣业继续义正坦言道:“李嗣业从来都不是一个为了趋炎附势而违背原则之人,高仙芝别说只是犯了一些小错,就算是他犯了罪,也不能影响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中丞希望我做怎样一个人,像别人一般炎凉变化?不,从头到尾我的态度的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你们。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无论时过境迁,我对中丞你的尊敬也不会改变。”
夫蒙灵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仰着头思虑了良久,才回过头来缓慢感慨说道:“嗣业,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周围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他们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李嗣业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