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如玉想骂人。
她费劲千辛万苦, 才能促成如今的局面。
虽然现在的情形,和她预想中的大不相同,但至少已经让陈琛对这门亲事心生退意,只等着他乡试之后过来退亲,一切就差临门一脚,偏偏邵瑜要说一些有的没的,来搞炸她的心态。
邵如玉自觉聪明,把旁人都当做是傻子, 她只觉得苏家做事隐秘, 那些地痞无赖都不知道幕后的主家是谁, 估计陈琛也不会联想到她的身上。
因而她只觉得, 这个时候自己再去安慰陈琛, 不就等于让这人再度生起希望吗?说不得安慰两句之后,这门婚事他又不退了。
况且, 邵如玉内心里,可半点不觉得陈琛这样一个破落户,值得自己这个侯府前进去安慰。
“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如何能私下相见,哥哥,此事休要再提。”邵如玉态度坚定的推拒道。
邵瑜笑了笑, 说道:“本就是未婚夫妇, 只是见一面,又能有多大事,放心, 旁人不会说闲话。”
邵如玉面容一僵,立时义正言辞的说道:“哥哥说笑了,这不是闲话与否的问题,只是我不是代表我一个人,我既代表着侯府,也带着我们邵家族里的那些女孩,这般,我便应该循规蹈矩,以免拖累家族。”
邵瑜见邵如玉说得冠冕堂皇,心下只觉得讽刺,邵如玉若真的那样在乎侯府、在乎邵家的利益,那就应该认下这门婚事,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为了退亲用尽手段。
“大哥,我想起院子里还有事,今日便先告辞了。”邵如玉起身打算离开。
邵瑜挑了挑眉,说道:“我看妹妹在这里耐心等了我半日,还以为妹妹十分清闲,想着你我兄妹可以好好交心,没想到妹妹还有要事等着处理。”
邵瑜话语中满是讥诮,但偏偏邵如玉不能直接反驳,只说道:“我记性不好,险些忘了院子里还有事。”
说罢,邵如玉也不再解释,转身似逃一般离开了嫂嫂的院子。
“妹妹看起来好生奇怪。”冯贞娘皱着眉头说道,连她都看出来了邵如玉今日很不对劲。
“没事,她的事情你不用多管。”邵瑜说道。
冯贞娘本就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听丈夫这么说了,她便点点头。
邵瑜想了想,又说道:“若日后她来调马车出门,你也不用阻拦,只安排阿程跟车便是。”
冯贞娘微微诧异,但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这个马车夫阿程是邵瑜专门安排给邵如玉的。
乡试一连考了数天,陈琛倒是没有托大,没有一人应考,但他家中也实在没什么男性长辈,他便又请了几个人护送,虽然家中清贫,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个钱陈琛并没有省。
等到乡试结束的第三天,陈琛上门退亲。
如今侯府在邵瑜的整治下,再也不会出现那种内外宅串联,私底下通风报信之事,因而陈琛的到来,后宅的邵如玉丝毫不知,她只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背着人不断小声咒骂陈家。
若还是苏夫人当家之时,说不得陈琛压根就进不了侯府的大门,但如今哪怕大多数人都不认识陈琛,还是将消息通报进去。
邵侯爷为人重情守诺,听到陈琛上门,第一时间便让人将这个未来的准女婿迎了进来。
这些年在陈家看来,侯府对陈家态度敷衍,似乎是嫌弃陈家寒微,而在邵侯爷看来,陈家对侯府也没有多少尊重,邵侯爷每年都会让苏夫人送一笔银子给陈家,这笔银子除了供给陈家的日常生活,便是资助陈琛读书。
邵侯爷自觉对陈家已是仁至义尽,但偏偏陈家这些年,别说给侯府送年礼,便是登门拜访也是一次未曾有过。
邵侯爷心中憋着火气,这一次难得见到陈琛来访,他便想着要好好质问一下这个准女婿。
但他还没见到陈琛,在书房里看公文的邵瑜,就慢悠悠的将苏夫人这些年做的事情捅出来了。
苏夫人坏事做得太多了,对陈家做的事情,完全就排不上号,当时当日审讯那些管事的时候,他们却将这些事全都抖落了个干净。
苏夫人原本对于陈家很满意,毕竟当年定亲之时,陈家尚且如日中天,只是等邵如玉长到两岁,陈家遭逢巨变,一日差过一日,直到连内城的宅院都保不住了,苏夫人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家。
只是她在邵侯爷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任凭她如何哭泣哀求,邵侯爷都没有退掉婚事的意思,苏夫人方才想出这样两头挑拨的毒计,一方面对邵侯爷想要资助陈家之事阳奉阴违,另一方面对于陈家上门拜访进行冷处理,只收礼不回应,甚至还暗示下人奚落陈家。
邵侯爷如今知道了苏夫人当初做的这些事,越发觉得自己在苏夫人身上看走了眼,原本他积攒了满心的怒火,渐渐消弭殆尽,甚至满肚子都是想要补偿的心思。
“你照着从前你母亲的嫁妆单子,给你妹妹做一份嫁妆单子。”邵侯爷吩咐道,他想给女儿多陪一点嫁妆,用来弥补对陈琛的愧疚。
侯府和陈家是祖上传下来的交情,邵侯爷和陈琛早亡的父亲也是至交好友,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妻子,自己这些年对好友一家没能提供半点帮助,想到陈家这些年过得艰难,邵侯爷便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
原本邵侯爷已经做好了,可能会面对一个没那么优秀的准女婿,但待他真的见到了陈琛,却让他觉得十分惊艳。
无他,陈琛实在是太优秀了。
年轻人身姿挺拔如松,面对邵侯爷全程不卑不亢,哪怕是在说着退亲之事,依旧语调平缓,没有一丝旁的情绪。
“世侄,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们一家,但我们两家本就是通家之好,何至于到了要退亲的地步。”邵侯爷苦劝,他心中还是很想要继续这门婚事。
陈琛看着邵侯爷满面真诚的模样,又看向一旁眼含微笑的邵瑜,原本打算说起那日差点遭到毒打之后,自己心中所有的猜测,但他此时却将话全都咽了下去。
今日到侯府上门拜访,陈琛才知道苏夫人早在一月前就已经被送到了城外,因而那日的突然袭击,多半不是苏夫人安排的,既然不是苏夫人也不是邵瑜,那幕后之人是谁,便已经呼之欲出。
之前陈琛只怀疑邵如玉知晓此事却不阻止,如今他却肯定邵如玉多半是主导此事者。
无论是邵瑜还是邵侯爷,全都对邵如玉疼爱有加,这种情况,陈琛反倒不好说出自己内心的猜想,且一旦说出来,便是坏了邵如玉的名声,到时候会拖累整个侯府下水。
若是苏夫人主导,陈琛拼着被邵侯爷和邵瑜厌恶,今日也一定要说出此事,以免邵瑜被继母所害,但既然是邵如玉主导,那性质就不一样了,邵如玉做这样的事,危害性远远不及苏夫人,陈琛觉得只要自己退亲了,邵如玉应该就不会危害邵瑜。
因而任凭邵侯爷如何询问,陈琛也没有说出退亲的真实理由,只说一些“齐大非偶”之类的话。
可陈琛越要退亲,邵侯爷心中就越发觉得可惜,他今日和陈琛一番交流下来,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言谈举止颇有见地,未来多半前途无量。
越是欣赏陈琛,邵侯爷就越想要做成这门婚事,心下也越是恨苏夫人目光短浅,害的陈琛如今拼着失去侯府的助力,也要退掉这门亲事。
只是陈琛退亲的决心极重,邵侯爷也不好接着长辈身份压他,只让他回家再好好考虑一番。
陈琛思量再三还是决定瞒下来的事,邵瑜却在他走后,全都替他说了出来。
邵侯爷听有人冒充自家下人去逼迫陈琛,立时出离愤怒,当即就想要杀到京兆府去,口中还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一句都不告诉我。”
邵瑜拦住邵侯爷,说道:“父亲,有人冒充侯府下人威胁陈琛,这事虽然可以确定不是我侯府所为,但也必须要给陈家一个交代。这些日子,孩儿也没有闲着,派了许多人再查那幕后之人,如今倒也有了一点眉目。”
“你到底查到什么了?”邵侯爷问道。
“这事似是和苏家有很深的关系。”邵瑜说道。
邵侯爷闻言,第一反应便是苏夫人在作妖,他如今越发厌恶自己这个继妻,平日里装着温柔贤淑,背地里却将坏事做了个干净。
“苏氏真是到了庄子上也没闲下来。”邵侯爷没好气的说道。
“母亲不愿意应下陈家这门婚事,多半是嫌弃陈家贫寒,父母之爱子,必计之以深远,母亲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邵瑜说道。
“她不喜欢这门亲事,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偏偏要在背后耍这么多小动作,差点还毁了人家的未来。”邵侯爷没好气的说道,越发觉得妻子行事狠辣。
邵瑜摇了摇头,说道:“母亲如今在农庄养病,她原本的亲信如今也散落各处,此事多半不是母亲所为。”
邵侯爷闻言一愣,片刻后,双眼瞪大,不敢置信的问道:“不是你母亲,那会是谁?”
邵瑜轻声说道:“除了母亲之外,谁最烦这门婚事。”
邵侯爷微微一愣,紧接着满脸都写着不能接受。
最想要退亲的,除了苏夫人,便是邵如玉。
邵侯爷疼爱邵如玉这个唯一的女儿,因而他才越发难以接受,这个女儿会背着自己做这样的事情。
“家中如今的规矩,每次使用马车,去什么地方,去多久,谁使用,都会有明确的记载,在乡试前几日,如玉调用了马车,去了一趟苏府。”邵瑜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