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姝宁礼拜完毕,便催促边宁上来跪拜,边宁当然是依言奉行,拜了三拜,该说些什么,郁姝宁在一旁小声嘱咐,“就说让爷爷奶奶祝你学习进步。”
边宁在心里说一句,“……想你们了,不是很多,就是有些想。”
母亲又催促他,“说些什么。”她似乎认定这是一个伟大的仪式,生者向死去的长辈祈求祝福,是一种属于精神的传承。
边宁支吾了一会儿,只好小声说:“祝我快点长大吧。”
长孙礼拜结束,匆忙起身,轮到边泽这个一家之主,他并不忸怩,很自然地在亡故双亲的坟前跪下。在这样一个时候,边宁突然觉得一种绝大的悲哀:此时此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多年之后,他会领着自己的妻儿复刻这般场面。
边泽拜了三拜,轻轻诉说,“阿爸阿姆,我们一切都好,你们也要好好的。你们活着的时候,我没法让你们享福,死了之后,我还要来麻烦你们,儿子是没本事,不过边宁是会有出息的,你们保佑他健健康康,不要出什么意外,不要生什么厉害的疾病,别的我们都会处理好。你们应该最喜欢这个孙子了,他现在什么都好,很乖,很孝顺,比我对你们还孝顺。我没有什么要求更多的,就是希望这个儿子能顺顺利利的,成家立业,以后我们边家还能继续传宗接代……”
边宁受不了这样肉麻的话,他远远跑开了,郁姝宁轻轻蹲在丈夫身边,拢住他的肩膀,男人还在继续说话,身体忍不住颤抖着,明明是在平静地笑,可眼泪水却快要流下来。
边泽也受不了自己说出的肉麻话,他转身俯在妻子怀里,低声说,“我真的好难过。”
“我知道,傻瓜。”
“为什么我没有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多看看他们。为什么等到他们死了,我才知道伤心,我是不是一个特别没有本事,特别不懂事的儿子?”
“别这么说,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最好的。”郁姝宁轻轻拍打边泽的脊背。
“儿子没在看我吧?”边泽留了一会儿眼泪,又偷偷问。
“没有,他早就走开了。”
边宁在逛墓园,别人家一座座墓碑,大家的样式都是相近的,有几户人家早早来祭拜过,留下了一些果品和爆竹纸屑,虽然杂乱,可就是有生气许多。边宁忽然听到轻轻的声音,循声走去,却看到一个太阳能念佛机,在不断播放《大悲咒》,声音已经很轻微了。
墓园在不断变大,来看望的活人却越来越少,墓园像是会吃人一样,有些人不知不觉就自己落进坟里去了,于是世上又少一个探望的人。
一直在城市里,那里什么都快,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是巨量的,人,食物,信息。只有这墓地,一直呈现出自然衰落的情景。边宁望着灰沉沉得天,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他们三人随意漫步,边泽这会儿收拾好心情和脸庞,情绪有些高昂,要带边宁多走几处,他会突然指着路边的某处田,某颗树,某处坍圮的建筑,然后说,这是你祖父年轻时候留下的痕迹。
田已经荒弃,建筑已经倒塌,唯有祖父边盛种过的那些树木,现在已经茁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