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选择辛评作为工具人,是经过慎重的权衡的。
一方面,他跟辛评有交情,两人都是早在袁绍来冀州之前,就为前两任刺史、州牧服务过了,同僚时间长达十一年,几经易主。
另一方面,辛评一家其实不是河北本地人,是之前的冀州长官从外地带来的幕僚,这一点跟籍贯冀州的沮授又能保持一定的距离。
袁绍这些年来,很少觉得“辛评是沮授这一派的人”,但也不会觉得辛评是颍川/南阳派,而是属于河北派和颍川派之间的中立者。
七月初六,关羽逃跑之后,当夜沮授就去找了辛评,把他为国为民一心秉公的战略考量跟辛评充分商议了一番。
辛评这人虽然小节方面不太注意,私德比沮授差、会收钱办事,但大事上还是比较清楚的。
他知道沮授是有大才的,也听得出对方的计策比袁绍目前执行的现状方案要好得多,原则上也愿意帮忙代为进言。
不过,辛评是文学从事出身,仕途早期做的是那种领导秘书类的工作,比较会察言观色、揣摩亲疏。
近年来因为袁绍在秘书类幕僚方面更重用陈琳,辛评的定位才渐渐偏向万金油打杂、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知道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在袁绍心中的中立程度怕是依然有点不够用,而且一个秘书打杂类的角色,也不适合妄言军机大略。只怕一开口,袁绍就会想起“沮授和辛评在我来冀州之前就已经是同事了”这一层关系。
思之再三,在最后落地的过程中,辛评转托了自己的弟弟,给辛毗一个表现机会。
辛评今年三十五岁,辛毗才二十八。辛毗是在兄长已经混出点官位之后、自己年纪及冠那年,才由辛评推荐给袁绍的。
所以辛毗的仕途履历只有七八年,是191年袁绍从韩馥那儿窃取冀州牧后,才出来当的官。
从这层角度来说,辛毗和沮授并没有“数次易主依然一起共事”的交情,而且一踏入仕途明面上就是颍川/南阳派的姿态,跟南阳许攸也就谈不上派系对立。
从个人的才干禀赋方面来说,辛毗小节、私德方面比兄长更会修饰,也更擅长外交和军略的谋划,但大是大非忠心程度上海不如哥哥辛评。
否则历史上官渡之战后,辛毗也不会那么快变节屈膝降曹,反而辛评倒是没投降。
辛毗对于兄长的请托,权衡之后,发现这条计策确实是有道理的,也是一个捞取立功的好机会,便本着双赢的心态答应了。
……
次日,七月初七。
袁绍还在为前一阶段的损兵折将烦恼。其实这一次的夏季攻势,从六月二十二开始全面进攻,至今也才半个月而已。
但半个月就死了两万人,逃亡伤病累计四万,眼下的可用之兵只剩二十四万,审配在后方再是刮地三尺也难以快速补足减损的力量。
种种煎熬,让袁绍下意识觉得这场战役像是已经打了一两个月似的难熬。
当天中午,他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是负责军中后勤工作的幕僚来汇报的,说是野王和温县两处营地,有小规模的瘟疫在军中流行的趋势。
军中已经紧急派军医官处置,但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目前来看,至少有数百名症状很明显的将士吐泻不止,至于有多少症状还未显露的潜在染病者,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河内郡周边各县的百姓,也多有染上疫疾的,百姓没有医官处置,受害恐怕比士兵更严重。军中医官根据之前的环境,推测时疫是决水漫灌和尸体过多不得处置导致的,已经请袁绍安排了一些紧急措施。
事实上,这种因为污水大面积浅淹和死尸没有焚烧遭到浸泡而成的瘟疫,而且病人也是吐泻不止的症状,有点现代医学知识的人都可以判断出是霍乱。
但袁绍这边没有张机级别懂《伤寒杂病论》的高手,不知道霍乱是什么。
好在这种病虽然让人吐泻不止,但只要坚持给患者喝足量的浓度合适的淡盐水,而且补充的盐水绝对不能再受到污染,那么八成以上患者还是能挺过去不至于死亡。
相比于鼠疫或者伤寒等汉末同期的其他瘟疫,这种瘟疫处置得好才一成多的死亡率,已经算很不错了。只是患者哪怕挺过去了,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虚弱期,肯定是没法劳动和上战场了。
但百姓因为没有人管,也不普及喝煮熟清洁的淡盐水,能活多少就不知道了。
袁绍被这种新情况,搞得是焦头烂额,一些谋士跟他委婉地说:河内虽然光复,但为了逼走关羽,己方挖河决水、把当地的基础设施破坏成这个烂样。
要是再把近二十万大军堆叠在河内郡,处处沼泽处处腐尸,怕是更会给瘟疫制造温床,请袁绍考虑退兵、以少量精兵固守轵关陉、箕关陉和石门陉的出口,防止关羽反扑。
等天气凉快一些,瘟疫势头没那么猛了,河内积水也彻底褪去,再发动全面猛攻不迟。
袁绍还在犹豫,辛毗便瞅准了这个机会,跳出来为主公排忧解难。
本来么,他才二十八岁,在袁营诸谋士中,还真没他多少资格轮到他进言大战略。
这天,辛毗也特地去了解了一下瘟疫的情况,然后借口献策帮袁绍善后,找到进言机会。他先把现状说了一遍,还给了点对付瘟疫的小建议。
袁绍听后,不耐烦地说:“佐治也是来劝我暂避暑热、缓解瘟疫的么?”
辛毗拱手回话,恭恭敬敬地给袁绍一个台阶下:“主公龙骧虎步,初破关羽,军威正盛,岂敢劝主公因疫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