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了,他没想到这位脾气火爆的老先生,是教国文的教授。
张明尊领着沈清川走在长廊上,跟沈清川说想当他的弟子是不易的,沈清川还没琢磨透这句话。
忽然张明尊看到一人大呼,道“二疯。”
他的身影一下蹿到,想要躲着他的钱逢舟的面前,道“二疯啊,听说你收了一资质优异弟子,怎么不告诉我?”
钱逢舟苦着脸,他最近新收了一关门弟子,名为冷秋渡,家境清贫,性子略沉闷,却能沉下心专研国学,加上天资聪慧,有过目不忘的天赋。
他有过前车之鉴,自是不敢告诉张明尊,怕的就是张明尊这张毒嘴,喷出毒液,把他的弟子打击到,从此一蹶不振而心生退意。
钱逢舟打着哈哈,见清隽脸生的青年站在旁边,对张明尊道,“想必这位就是校长上一周提到要入国文学,约翰神父推荐的留学生,明尊,第三节就是你的课了,你还不带他到教室。”
张明尊得了钱逢舟允诺了一瓶黄酒,才肯放过他,领着沈清川步入教室,教室内男女学生均半,有穿长袍的,有穿中山装的,有穿喇叭宽袖蓝上衣和及膝长裙的。
见张教授领着一高个青年来,被那青年的容颜惊艳到,全教室的目光皆投向沈清川,渤海城何时出了,如此风姿清朗的人。
沈清川被张明尊安排坐到最后一排的空桌,长木桌有两个空位,沈清川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借了前桌一女学生的书本,女学生微微脸红递过去,和同桌同看一本。
沈清川见张明尊讲课双手置于背后,不翻阅课本,也没有讲稿或教案之类的,但说文论诗,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沈清川觉得张明尊所讲胜义纷纭,颇为受益,只是太过思维跳跃,旁边的学生们听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半节课过去,张明尊讲到关键地方,突然停下不再继续讲,神秘兮兮地道,“这有个秘密,靠康大的这浅薄薪水,我是不能讲的,若要我讲,你们得另请我喝酒。”
说完,他就走出教室离去。沈清川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张教授,真的是自负又狂狷。
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沈清川在学校饭堂吃完午餐,无聊地闲逛。
康奈大学前身是一座教堂,它的建筑有中西风格,西边的教学楼内外有大理石柱子,窗户镶嵌着七彩玻璃,钟楼上有浮雕和花型图案,学生多数是学西洋学,油画、洋文或者哲学等等。东边则是青瓦白墙,砖雕门楼,明瓦窗,木楼飞檐,教的科目是国文学或者理学等等。
沈清川顺着石砌小道,穿过竹林小拱门,走过飞檐游廊,来到一教室,走廊的女学生们,三三两两,长到及膝的黑裙,裙摆微扬,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忽闻清脆的琴音,似水般流泻,驱散烈日的苦闷,让人的心安静下来。
沈清川顺着琴音来到走道最末端的一间教室门口,门扉半掩,留有一条窄窄缝隙,鬼使神差的,他的手轻轻推开了门。
站在窗帘旁的短发少女,透澈阳光穿过窗纱落在他的洁白如玉身背,线条优美的颈背如同白天鹅,他身上穿的芭蕾舞裙似羽翼,双腿修长强劲有力,赤足踩在地板。
沈清川以为意外撞见女学生换衣,慌张地倒退几步,碰到了桌子,木制桌腿拖拉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打破了留声机的乐音。
少女停下拉芭蕾舞裙背链的动作,转过身去,发现一脸色绯红的青年,神色慌张。
“你是男的?”沈清川见转过身来的少女是俊秀斯文的男子,吃惊道。
怪不得他瞧着这身影,虽窄腰长腿,但身段似乎比普通少女魁梧几分。
男子不理沈清川,继续更衣,换上一套浅灰色的长袍,灰扑扑的,好在他有一张俊脸,现在他是文质彬彬的学子,仿佛刚才那个如同白天鹅的少女是日光下的幻觉。
冷秋渡见青年还愣在那,如同墙角边上的矜贵的海棠花,一副养尊处优的摩登阔少的模样。青年眼眸清清亮亮如春雪,没有鄙视或者觉得怪异,若是其他人,见他穿着暴露,假扮芭蕾女舞者,早就在一旁嗤笑他莫不是兔儿爷。
冷秋渡想到最近一些冷眼热讽,家资颇丰的同学在他背后的议论纷纭,面色若覆上一层秋霜,冷气肆意。
想必眼前的青年是阔少,更荒唐的事都见过,不会为此感到惊奇。
若不是求学艰难,他为了勤工俭学,答应了油画老师的扮做一个月的“女”模特。油画系是康奈大学新开的一门学科,油画老师教学生们绘画芭蕾少女,却苦于没有模特,女学生们保守不穿芭蕾舞裙,只好请长相俊秀的男学生来当模特。
冷秋渡把沈清川当做来学校闲逛的富家阔少,冷冷道,“让开,你挡住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