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肖珩风尘仆仆的赶回了京城。东宫也未回,直接去了御书房面圣。
文昌帝坐在明黄书案后,将江南的折子翻看一遍,道:“江南这次水患,多亏了珩儿,收尾如此利索,南方子民交口相赞,连眼界儿颇高的王御史也对你赞不绝口啊。”
帝素来是个多疑的,肖珩历来知晓,此刻躬了躬身,似颇为苦恼道:“父皇谬赞,此次开仓放粮,得罪了不少世家,珩惶恐。”
文昌帝脸上的笑舒展了几分,拍了拍儿子的肩,道:“无妨,先把政事放一放,你母后已为你操劳多时,选妃定在明日,你且先顾一顾自己的终身大事吧。”
肖珩连连应了,出了御书房的门,便问汪全:“孤让你置办的衣饰可都备下了?”
“备下了,月白贡缎打底,时下流行的男子样式都备了几件,可供殿下挑拣。”汪全道。
肖珩脚步不停,脸上浮起笑意,他记得上辈子,皇后曾夸赞一身月白直身的新科状元林尧:芝兰玉树,儒雅温润。
这次,他得让皇后瞧瞧,他若也穿月白,哪还有林尧出风头的机会。
......
慎山行宫,依山而建。深秋季节,漫山的红枫挤挤挨挨,巧夺天工的殿宇便像是建在了云霞之中。
行宫中有泗水湖,岸边遍开木芙蓉,绕湖百步一亭,每亭皆有曲折木径直通湖心岛,岛上搭了宽敞的观景阁,今日专供太子选妃之用。
说是选妃,其实每每太子妃人选都已内定了去,这选妃仪典也不过是走个过场,选几个良娣,间或有出挑的点个侧妃,作为伴喜接入宫中。但即便是个侧妃甚至良娣之位,也是世家女子挤破了头的去处。
此时经过皇后层层挑选的秀女,已入了行宫,候在湖边亭中翘首以待。
不多时,一群内侍簇拥着太子殿下走了过来。
男子一身月白色暗云纹贡缎直身,如意玉绦钩,束羊脂玉冠,眉如墨画,眼眸含情,竟将这湖边的各色佳人生生都比了下去。
他闲闲走来,长身玉立,意态风流不羁,待走到湖心亭,微侧了头问汪全:“苏氏女在哪个亭中?”
“东南角”汪全笼了手,在太子耳边悄声道。
肖珩心中有了计较,那双皂白分明的狭长凤眼眯了眯,朝东南亭中望去,漫不经心展颜一笑,似冬日漫天大雪里簇簇盛开的红梅,冶艳夺目,惹得亭中的几个秀女纷纷羞红了脸,不敢直视。
太子想着皇后那惯常端正的脸上露出羞赧,心中得意,坐的更端正了几分。
先来的是周氏女,献了一首《平沙落雁》,接着是吴女,挥毫泼墨.......
一连见了十几个官家女,也不见苏遇的影子,太子有些坐不住了,抬眼扫了下汪全。
汪全恍然大悟,悄声退了下去。一会子又小跑着进来,悄声对太子道:“殿下,不太妙,苏氏女刚刚惊艳于殿下的风姿,一个不留神踩水里去了,这换完装,估计要候到最后一拨了。”
太子嘴角抽了抽,险些绷不住,完全没料到皇后年轻时这等没定力。
按捺着又见了几个秀女,便听司礼监小内侍尖着嗓子喊:“宣,苏氏女进见。”
秋香色宫装的少女缓步走来,提了裙角,专心看脚下的台阶,看不清眉眼。
太子匆匆别开眼,不甚在意的摩挲手上扳指,微不可见的调整了下坐姿,摆出天潢贵胄的姿仪。
厅中的女子屈膝,跪拜,恭敬道:“参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说着仰起脸,悄悄超素纱垂幔后的金座上瞥了一眼,眉眼含春。
肖珩揶揄的弯了弯嘴角,漫不经心掀起眼皮,透过轻透的纱幔,看此刻恭敬他仰慕他的皇后,从裙角的暗纹到交叠的玉手、再到纤细的颈......
忽而他整个人愣住了,一把扯开帷幔,伸手捏了那少女的下颌。
细细的眉,圆睁的杏眼,有少女的楚楚,却不是他明媚的皇后!
这苏家的二姑娘如何会在此处,那入了漠北的又是谁?他的心中漫上恐慌,抬脚便走。
“殿下,殿下,这......这还有几人未看呢?”汪全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焦急道。
肖珩忽而转头,一脚踹在他的膝上,阴沉道:“汪全,人都换了你竟不知,你在宫中待的是越发糊涂了!”
汪全爬起来,掌嘴道:“是,是奴才糊涂了。只是先前一应秀女选拔都是皇后操持,这换了个人,竟一点水花都没有,东宫被瞒的死死的!”
肖珩脚下一晃,瞬时想明白了全局。
这换婚一事非同小可,苏家能够如此大胆,定是吃准了这人一走,文昌帝也追究不得。若是真传出去,漠北闹起来,无人能兜的住。
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这苏家为何会换婚,这漠北苦寒,放不下二姑娘,大姑娘便能舍了去吗?
他咬住后槽牙,暗骂了一句:“苏慎这个老匹夫!”